荷花深处(1 / 2)
元羡与众仙君一一见礼,见缝插针地四处张望。
“殿下,不必看了,皇穆没来。也不会来,宫宴她向来不出现,不然当时你也不会不认识她。”茂行见他东张西望,知道是找皇穆。
天君每季召众仙聚会一次,按茂行的说法,是给仙娥们争奇斗艳大妆机会。
“我刚才看见陆深了。”元羡当然知道皇穆不会来,她身上没有伤或许还有可能,昨天还是那副样子,今天当然不会在众人面前瘸着往来交道。但他又有点期待,万一呢,万一天君召她入宫呢。可想到她势必又吃时安,于是觉得还是算了。
“陆铣贵为司徒,陆深当然能来,就算没有陆铣,陆深身为麒麟副帅,今日也该出席。”茂行循循善诱,却又好奇道:“陆铣是文臣,怎么他两个儿子都是武将。”
冯铎道:“陆泽、陆深本来走的都是经世治国之路。陆泽幼时为太子伴读,后来崇荣组白泽殿时,他便任副帅。崇荣太子薨逝后天君改白泽殿为麒麟殿,他依旧做了麒麟副帅,及至苍梧之战陆泽殉国,陆深才投笔从戎。”
茂行想起些旧事:“苍梧大战后,北绥好像将陆泽的尸首挂在城墙上,后来被陆深夺了回来。”
冯铎摇头,“是皇穆夺回来的,夺回的也并非尸首,而是战甲。陆泽战死后,尸身被北绥挫骨扬灰,战甲悬于杻阳城墙。麒麟驻营洲时,皇穆未上报靖晏司就率龙队攻打杻阳,此战虽胜,又夺回了杻阳,但毕竟是擅自出兵,且损失了几条战龙。众神都说此事若是陆深所为,还算有情可原,但陆深当时正在麒麟大营练兵,根本没跟着驻营。便是夺回尸首也可,兴师动众伤亡惨重只为一件铠甲,实在不值。且此一战中,皇穆操鹿鸣琴,将杻阳城内生灵尽屠,手段过于惨烈。兰台因此事齐谏皇穆,痛陈杻阳众生何辜。当时都以为会对皇穆有些处置,结果天君说此事乃是他授意皇穆伺机而动,陆泽为天庭功臣名将,北绥将其铠甲高悬于城墙之上,实属天庭大耻。所以麒麟此役意义非凡。”冯铎笑着摇头,“搞到后来几乎封赏她。”他看向元羡,“殿下这段时日,与之往来,可还顺利?”
元羡愣了愣,看看茂行,不知该如何说。他们后来都知道上元那夜他遇到的女孩便是皇穆,但后来还知道他对皇穆存了非分之想只有茂行与钟沛,他就麒麟的事问过冯铎几次,冯铎未曾说过些别的,但他知道他对她有成见。“很好交道,与传言中完全不同。”他岔开话题,“据说陆泽有济世之才?”
“陆泽太可惜了,祖父曾说此子未来定堪大任,为天庭肱骨之臣。”冯铎年纪略长,还记得众仙当初对陆泽的交口称赞。
元羡与陆泽只见过一面,当年崇荣太子带他视察围场的时候,陆泽也在。
他个子很高,较寻常武将多了几分文士气象。他记得那天陆泽与崇荣太子马上谈笑风生的英姿勃发,少年意气。他最初怀疑皇穆与陆深之时,看过陆深履册,因而想起过陆泽。
陆泽是崇荣的伴读,那么他便和皇穆同在鹿鸣堂读过书。
他想起他唯一见过的,皇穆与崇荣的画面。
他如今当然知道,当初所窃喜的崇荣的那句“带她做什么”不过是哄他。他大概觉得自己远在单狐州,难得入宫,才带他四处转转。他后来一定又带皇穆去了,崇荣对于皇穆的溺爱,丝毫不逊色于天君。
他从未对于自己成长于单狐州,有这般遗憾。
他远离天庭纷乱复杂的争斗,有一个简单纯粹,回忆起来兴高采烈的童年与少年时光。他见天君的次数,并不十分少于崇荣与即鸣。而且,崇荣之后,天君选定的新的太子,是他。
这是他与冯奥野万万没想到的。应该也出乎众仙意料。
成长于单狐州,极小的时候封为怡王,后又被立为太子,他对自己的人生一直很满意。
此刻却遗憾起来,当他在外公,母亲,舅舅的帮助下学着如何做好单狐州的王时,皇穆穿梭于紫宸殿,福熙宫,鹿鸣堂,同崇荣一起,学着如何做好储君。他们除了几次短暂的玩闹后,再没见过。顾裴中书中提到的,那念念不忘惊鸿一瞥的她十二岁时候的天人相貌,他没见过,他当然不会觉得,她那时候会比现在还好看,但也真的想见见,十二岁时候的她。
他胡思乱想之极,钟鸣声起,天君携天后入殿,众仙稽首而拜。
天君笑着命诸仙平身,入座,歌舞起,筵席开。
元羡一边与人往来应酬,一边忍不住想,皇穆在做什么。一顿饭吃得颇心不在焉,直到看到沆瀣浆。他想起那日午饭,茂行和皇穆说起沆瀣浆,皇穆说麒麟的不如宫中好喝。他叫过典膳局的一名掌固,命他备些沆瀣浆、酥酪、杏仁豆腐类的清甜膳食。
宫宴结束后他送天君天后回宫,有宫人捧着雕漆提梁宫盒上前,“殿下,这是典膳局送来的。”
元羡看看盒子,觉得还算精巧艳丽。他出了丹凤门就见茂行百无聊赖没精打采地在门外等他,颇感意外,“你不去找容晞?”
宫宴之上茂行不知是今天还是这几日什么时候又惹恼了容晞,容晞对他熟视无睹,他却也没像以前那么赖皮赖脸地跟在她身后。元羡于是知道这两个人又别扭了,他以为宴席一散,茂行必定去追容晞了,没想到他守在这里。
“她不理我。”茂行闷闷道。
“那你先回麒麟吧。”元羡对他们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之后哭哭啼啼抱头痛哭的闹剧烦不胜烦,觉得没什么可宽慰的,反正过几天就好了。
“殿下回哪里?”茂行有很多关于容晞的坏话要与他倾诉。
元羡看看左右,敷衍道:“我有些别的事。”
茂行于是知道他要去找皇穆。
“殿下的芍药还没带呢。”他这会心情不好,这句话倒也不是讽刺,是真心实意地提醒他,芍药再差,总比空手去得好。
元羡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左右看看,低声道:“我带了沆瀣浆和杏仁酪。”
茂行挑了挑眉,一脸古怪,用说不清是惊奇、诧异或者还有点敬服的神情看了元羡一眼,之后若有所思不知道想到什么地点点头,“祝殿下,旗开得胜。”
元羡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按捺住心里的怯意,腾云而去。
皇穆这几日愈发觉得难受,戎鞍楼定下练兵参将名单后,几日都没起来。每天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所以闻悦告知她太子来了的时候,她几乎想请他回去。
她长叹了一口气,抱着被子犹豫了一会儿,“请太子,”她闭着眼睛想在哪里见他,思忖一番,缓缓道:“请太子在暖翠堂等我吧。”
宁曼与晴殊入内给皇穆梳妆,拉开帷幔却见她蒙着头又睡起来,不由失笑。“公主,公主。”宁曼拉开被子一角轻声唤她。
皇穆装出一副呜咽声色,呜呜咽咽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哀哀切切道:“我不想起来。”
宁曼见她眼眶红着,以为她又疼得厉害,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又热又湿。她近来身上一直高热不退,汗出得特别多,床褥隔几个时辰就要换一套。“要不,请太子回去?”她用手帕把她脸上的汗擦了擦。
皇穆闭着眼睛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是决定起来,“算了,都让他进来了。”
宁曼拉开床帐,扶她起来。晴殊倒了杯水,坐在床边喂她喝了,“穿什么呢?还是常服?”
“随便穿些轻薄的,常服太重也太硬了。抹额也不戴了。”皇穆道。
梳头的时候她想起廖宁琅,“我那天见到廖宁琅了。”她从镜子里看着周晴殊笑。
“好看吗?”
皇穆这会儿有点醒了,笑嘻嘻道:“挺好看的。”
“她好看还是林开好看?”周晴殊拉过她的手腕,打开已经被汗浸的潮潮的绷带,重新给她包扎。
“这个怎么说呢,”皇穆伸着胳膊认真思考,“一男一女没办法比,但我觉得他们很相配。”
“你觉得,你看女孩的眼光从来奇诡,你说过好看的人,我觉得都一般。”周晴殊不以为然。
“我说过好看的都是真的好看的!”皇穆转脸看她,一脸不服气。
“宁令仪,宁令仪好看吗?一脸刻薄寡相,结果你怎么和我说的?你和我说她姿色天然,楚楚动人。”晴殊轻哼一声,转头对宁曼道:“这话她要和别人客套也就罢了,对着我和宴宴说宁令仪堪称绝色。我为了看她特地同她进了一次宫,在太后那里正好遇见,还绝色,中人之姿都算称赞她了。”晴殊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皇穆笑起来,“你觉得她不好看,我很是高兴。但是廖宁琅真的挺好看的,标准的太乐丞女史相貌,娇娇柔柔,又妩媚又冷清,很标致的美人儿。”
周晴殊一脸厌恶:“太乐丞的女史不都那一个风格吗,娇滴滴贱兮兮的。”
“陆深说太乐丞皆是出水芙蓉。”皇穆双腕的绷带都换完了,她收回手,把退到小臂的镯子拉回来。
“你和陆深那个狗东西一天到晚聚在一起议论天界仙娥的相貌。”晴殊想起一次皇穆醉醺醺地回来,看见她激动地说,“我们都认为,天界仙娥中最好看的就是你!”她一边招人给她更衣,喂她喝酸梅汤,一边高兴地问“‘我们’?都是谁?”
皇穆醉眼朦胧道:“我和陆深呀!”
皇穆大笑:“陆副帅现在在你这里已经是狗东西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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