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无数(1 / 2)
陆深见皇穆睡了便燃起一个狼烟球,元羡看见狼烟,飞身赶来,看见的正是陆深抱着裹在大氅里的皇穆。
皇穆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有一种说不清,或者元羡自以为的惨淡和萧索。他上前一步,颤声问:“怎么样?”
“殿下不必忧心,受了些伤,并无大碍。”陆深说着欲将皇穆递给元羡。
元羡抖着手比划了两下,见她胸前湿漉漉洇着血,顿在原地不敢伸手,陆深见他六神无主,轻声道:“她昏了过去,此刻没感觉的,殿下抱着她就好。”元羡点点头,将皇穆接过来,“此处距离东宫很近,我先,带她到我那里检查一下。”
纯粹的胡说八道。
陆深特设了一方通往麒麟殿内的骏疾镜。此刻回帐,顷刻之内便可回麒麟,或在鹿鸣堂包扎或回福熙宫,哪个选择都比去东宫快。
但陆深不置可否,从皇穆怀里取出麒麟阙,向元羡拱手:“有劳殿下。”
元羡带着皇穆腾云回了含章宫,命人速请医官,又将寝宫内众人都赶了出去。他将皇穆轻放在床榻之上,解开裳衣,被她胸口的血污吓了一跳,扶着肩膀想把她翻过去,又被她身后的血迹吓了一跳。于是踌躇起来,不知该让她仰卧还是俯卧,比了比前后的血迹大小,决定让她先平躺着。
他翻找出自己的一件中单,笨手笨脚给她换了,将被血污了衣服放在一边,施法洇湿了帕子给她擦洗。
他来来回回擦拭了□□遍才看清她身上的伤,胸前一片青紫淤血,身后一道四指宽一尺长的肿痕从左肩斜贯后背,那道伤口,在她去岁平北海蛟乱时虽已愈合但盘根错节的疤痕衬托下,显得尤其可怖。除此之外,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擦伤。他权衡了一下,又让她俯卧着。
因是东宫传唤,元羡又特地叮嘱要女医官,太医署来的是副掌正裴暄和。
她略看了看皇穆身后的伤,又将她翻过来查看,“殿下,身前身后虽都有伤,但胸口这一处乃是内伤,不可俯卧,背上的伤样貌虽狰狞但并不严重,殷雷鞭留下的疤痕就是这样,新近受伤的这一处,应该是束魔索,醒来后可能会有些疼痛,禁锢消除便好。”她说着微笑看向元羡,“伤处虽重,万幸并未伤及要害,殿下放心,三五日既可痊愈。”
“殷雷鞭?背上的伤是殷雷鞭所创?”元羡听到“殷雷鞭”三字只觉得脑中一片轰鸣,他强自忍耐到裴暄和讲话说完,勉强将“三五日即可痊愈”这几个字理解了。
“正是。”
“殷雷鞭,不用雷刑的刑具吗?”
“回禀殿下……”裴暄和说到此处才理解了元羡骤变的脸色,颇有些为难地说:“是……”
“伤处,”他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喑哑且颤抖,尽力控制了一下,“好彻底了吗?”
“殿下放心,伤处已是彻底好了。”裴暄和轻声道,言毕向元羡屈身行礼:“臣先下去备药。”
元羡点点头,没再说话,待裴暄和走后,他扶着床缓缓坐下,他拉起皇穆的手,细细摩挲,认真端详,她手腕之上还有尚未褪去的,她所谓的,被姜漾所伤的疤痕,他曾还玩笑,说此伤何其对称,双手腕间都伤了,如今恍然大悟,这是受雷刑时候,被缚神镣磨伤的。
废除雷刑的奏疏,他未曾多用心,但也细细看过,雷刑之残忍,他知道。
所以判罚给麒麟的那三十四道雷刑,尽数由她承担了。
龙毒只是借口,她可能根本就未曾中毒,或者当时就解了,程空青解毒的本事,他在单狐州都听说过。
他想起她当初的孱弱。姜漾所伤的,大概就是背后和右臂那两处,她用凝瑞将那两处压制住了。她那时的孱弱,是因为受了雷刑。他继而想起,他说天君命他二人着手废除雷刑时,她玩味嘲讽的眼神。关于雷刑的会她一次都没参加,他拿给她看,询问她意见的奏疏,她大概连打开都没打开过。
他将她的手贴在脸上,蹲坐在床前,她的手背被他的眼泪蹭的湿漉漉,他不知道此刻的眼泪是因为他曾经的愚蠢,还是因为她曾经的伤口。
皇穆的手动了动,他用衣袖擦擦眼泪,心内无比怔忪。
她醒了。
皇穆皱着眉头睁开眼,四下看看,元羡低声道:“这里是……”
“水君?”
元羡心下一片茫然。
“水君,我记得我到了西海,我跨过了宫殿前的马鞍,入了画堂,拜堂,之后的就记不清了……”皇穆揉揉眼睛,元羡见她有些畏光,抬手将屋内灯火黯淡了些。
“你昏了过去。”元羡鬼使神差地明白了皇穆的话,她似乎误以为如今是十四年前,她刚刚嫁给梁昂。
他心里乱作一团,却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告诉她自己不是水君,如今并非十四年前。他愿意做水君,此刻只要不是他自己,将他认作则晏他也愿意。
皇穆点点头,她说着擦了擦被元羡握在手里,湿漉漉尽是他的眼泪的手背,元羡吸了吸鼻子,也不觉得尴尬。皇穆脸上带着些笑,“君上为妾担心?”
元羡黯然地点点头,他此刻才觉出疲惫,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多说,皇穆显然还不清醒,他说她昏了过去,她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皇穆向里挪了挪,“君上上来坐。”
元羡熟门熟路地坐在她身旁,抬手将她搂住。行云流水之后才想起来他如今是西海水君,他们刚刚才“拜过堂”,不该这般轻薄,熟稔。
可皇穆却不觉奇怪,她歪靠在元羡怀里,“妾刚才很担心君上说不是,妾心里想着,这人长得如此好看,要是妾的夫君就好了。不想,居然真的是。”她说着微笑起来。
他搂着她躺好,掖掖被子,“渴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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