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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君将斩霜剑搁在桌案上,只见剑刃上犹带着血迹和内丹的碎片。

他冷静下来,便觉得万般沮丧,当真是把身边的人都连累个遍。连累了狮族上下,又是赔良地,又是赔黄金;连累了自己的父王母后,一把年纪陪他不要颜面,去向龙族致歉。还连累了他最爱的初九,本来初九便年少丧母,未曾拥有过多少亲人,自己更是一剑把他的族姐给了结了。

長君又握住剑柄,此时竟忍不住给自己一剑。好歹忍住了。

他忆及自己走过的一千余年岁月,从来行事随心所欲,不顾后果,渐渐习惯成自然。自己便觉得谁都得顺着自己。因为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有人奉承,都有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终于,这一遭他做出来的事,严重到百兽族人人震怒,狮族也护不住他了。

自己胡天胡地地闹,伤害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長君握住斩霜剑的手缓缓收紧,事到如今,如何挽回?他当真是后悔了,不该对映雪出剑,伤了她的性命。

转念一想,溯皎与映雪勾结,打的也是初九的主意。他觉得心里有一方无底洞逐渐幽幽浮现出来,虽然此次他未尝得逞,但是初九被迫与自己和离,自然是为溯皎制造出无数的机会来。

又思忖到初九的和离书寄到狮族,長君更是心痛难抑。只恨自己一时草莽!

关押在典狱中,远离初九、文书、香料、剑穗等软玉温香之物,長君蓦然间获得了无穷无尽的独处时间,他多半都伫立在墙角思忖,想自己寥寥草草过去的一千余年。

倘若他不是狮族少主,莫说杀死映雪,只要敢对映雪举剑,那结果便是个死。归根结底,还是狮族护了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都要护住他。

長君暗想,狮族护着他的这一次,应当是最后一次。自己身为乾元,合该护着自己的族人,哪里有让族人护着自己的道理。

之前过去的一千年光阴里,自己着实不知担当。

狮王为避百兽族偏袒护私的舆论,也不便去看長君。狮后去见过他一面,又是心疼,又是怨怼,母子二人隔着结界垂泪。此后,风头稍微过了些,蔻香与典君他们便偷偷去看他。为掩人耳目,并不能结伴去。只能是偷偷地单独过去。

这日,是蔻香去看長君。

蔻香让侍女苜蓿看着典狱门扉,自己怀里抱着个银器圆食盒,勉强破开结界一角,递进木枷栏里。

長君觉得自己对不住狮族,自然不敢看蔻香。见蔻香还记得他,给他带东西,心里自是暖得很。

蔻香虽然也怨怼長君不顾后果的一剑,但是他毕竟是与她自幼一起长大的族兄。她低声道:“族兄,三个月未曾吃东西了罢?你尝尝。”

長君启开圆食盒,发觉是两碟精致的茯苓糕,还撒着星星点点的糖霜。心中登时思绪万千——在典狱这几月,几乎是换了一番天地,何曾见过这些精致的吃食?

蔻香注意到,族兄那一双常年养尊处优的手,处典狱多时,也沾染上不少肮脏的尘埃。

若是往常,長君定是戏谑一句,送点心做什么,你族兄想要的是酒!可现下,已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長君幼时顽劣,时不时被自己父王罚在祠堂思过。祠堂中为敬先人,不备腊斋美酒,只有清汤寡水。蔻香和典君他们便偷偷给長君送些吃食点心,長君收了吃食,一壁道谢,一壁笑着打趣,若是有酒便更好了。

“茯苓糕。”長君低声道。

典狱中幽暗,光也投不进去。蔻香只能看到長君的双手,却看不清長君的眉眼。

这等时候,蔻香也戏谑不出来了,她悄声说:“你还好吗?没事儿,咱们已经把地和黄金赔出去了,龙王不要处死你了。你放心。在这儿待几日,说不定伯父便松口,把你放出来了。”

其实,蔻香和長君都心知肚明,眼下,一百年以内放出来是不甚可能的。狮王不只是長君的父亲,他还要给百兽族交代。

長君声音有些嘶哑:“多谢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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