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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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应这话,只弯腰垂首,将双臂交叠在阑干上,下巴杵着臂,笑意神秘。

“欸,霍奉卿,问你个事行吗?”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喁喁似与人耳语。

“你尽管问,”霍奉卿冷漠道,“我未必答。”

她无趣地皱了皱鼻子,笑道:“那算了。我猜,你多半只会答‘要你管’。”

霍奉卿暗暗咬牙,有些恼。“几时搬走?”

“明日先去城北官驿继续借住,祖宅许久没住人,还得费些功夫收拾。”

云知意站直,神色变得认真:“对了,你知道薛如怀家在哪里吗?我只依稀记得在城东,却不知具体位置。”

霍奉卿眉心立时皱紧:“你打听别人家住址做什么?”

“既你这么问,看来是知道。是这样,到下月‘送秋宴’之前都没课,我有别的事,不会每日去庠学。拜托你帮忙悄悄转告他一声,我之前说过的事,让他千万抓紧办。”

这答案并未抚平霍奉卿的眉心:“什么事?”

“我是救人,不是让他去作奸犯科。你只需暗中帮我提醒他就行,”云知意双手合十,噙笑恳求,“别细问,求你。”

“就你事多。”霍奉卿隔空淡淡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再不走,突然震天响的急促心音怕就要被她听去了。

——

在城北官驿,云知意闭门三日未出。什么也没做,除了发呆就是蒙头睡。

她遇事向来果决,但这次关于“要不要与盛敬侑合作”,她居然犹豫迟疑,到了要以浑噩昏睡来短暂逃避的地步。

上辈子她最初答应协助查黑市赌档,原因很单纯。

州丞府官差给她看了一些证据、记档,她得知黑市赌档这事几乎每天都损害着普通人的生活,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那时她想,若能早一天将这些地方都查封干净,或许就能多挽救几个赌徒的家人,让他们不必被拖累到家徒四壁没饭吃,不必面临“卖儿卖女、典妻当夫还赌债”的惨剧。

哪怕这案子后来毁了薛如怀前程、给顾子璇带来麻烦,更稍稍波及到自家父亲,云知意都没后悔过。

那次彻查意外翻出几位州牧府官员涉事的铁证,使民意哗然。

州丞府为安抚百姓,索性以雷霆铁腕将整个原州的黑市赌档一扫而空。

之后很多年,黑市赌档在原州销声匿迹,再不曾死灰复燃。

后来云知意才明白,州丞府对黑市赌档案如此积极重视,不过是党同伐异,进一步抱团打压州牧府。

借她这利益不相关的学子之手做查案的最初引线,只为不落人口实而已。

但她不在乎这种利用,州丞府怀着什么目的办这案子,她不关心。

黑市赌档违律犯禁、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它就是不该存在的错事;彻查此案的结果对大多数百姓有益无害,这就对了。

哪怕这事导致不少官员对她暗怀不满,她依然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读书人不劳作但可享膏粱,世家子无功勋却能得尊荣,这一切是有前提的。

【少年求学养正气,成材做官不避事。替天地亮星火,为万民开太平。】

古往今来书上都这么写,夫子们这么教,父母尊长也做此期许。

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世间所有人对饱读诗书的年轻士子们也是这样托付的。

可有时真遇着事,所有人都明知其有害民生,却总有人冷嘲热讽兼之语重心长——

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世间事哪有那么简单?就算自己不怕惹事,也该为父母、亲人多想想利弊得失啊!

上辈子云知意为官七八载,从上司、同僚,甚至普通百姓口中都听过类似的劝阻。

她本以为,在落得“一心为民却死于民之手”的可笑下场后,重来一次的自己绝不会再傻乎乎去充英雄。

可经过多日的挣扎与纠结,她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重来一次,她依然无法背弃十七岁时的鲁直初心。

【少年求学养正气,成材做官不避事。替天地亮星火,为万民开太平。】

哪怕全天下都说真信这话的人是傻子,哪怕她曾经因此险些死无葬身之地,她居然依旧深信不疑。

云知意拥被坐在床头,烦躁地薅乱发顶,自嘲苦笑。“我可真是个酸文假醋的愚蠢白痴啊。”

第九章

承嘉十三年九月初五,寅时平旦,残月遥看依稀黎明。

天光未亮,邺城还在残梦中,城外的南河渡码头已热闹非凡。

漕运司小吏们查看每位商旅的名牒,核对每艘货船上的物品有无可疑违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枯燥流程。

船工们肩挑背扛,汗水湿透鬓发,却不曾被那些摞起来比他们还高的沉重货物压垮,每张饱经风吹日晒的粗糙面庞上都是笑。

船老大们忙着妙语送船客,或与等候在岸边的货主们对单验货,不见长途水路颠簸后的疲乏与不耐烦。

平凡的人们,就这样喧哗勤劳地开启了新一天。

云知意站在不远处的小树林中,静静望着码头上的喧闹浮生。

她不是英雄,也自知成不了名动青史的大人物,可骨子里终有几分痴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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