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2)
为防他们真的冲进城裹挟近十万人同染瘟疫,沈竞维当机立断,隔着漫天雨幕冲顾子璇高喊:“筑人墙挡回去!撑到天亮就好了!”
这时候若出乱子,那就功亏一篑。
待天亮后城中陆续送出汤药与吃食,这些人眼见为实,才会真的相信官员不会分配不公,不会只供城内不管城外。
情急之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眼见沈竞维已一马当先地冲进雨中,顾子璇咬咬牙,下令将士们以巾子简单蒙面,迅速手挽手呈弧形人墙,以身为盾堵在水神庙前的路上,试图将失控的人群推回原处。
冲出来的人里不乏症状还不重的染症者。
今夜这般多次被染症者正面冲击,做为人墙的大部分官兵很显然都有被感染之虞。
站在人墙最右侧的顾子璇声嘶力竭对同袍们喊道:“淮南来的医药充足,不要怕!”
云知意等人已在水神庙前极力安抚众人一个多时辰,能说的道理早已说尽,听进去的人都在原地没动,冲出去的那些显然就是说了也白说的。
见场面已失控至此,云知意不及多想,将牙一咬,也以巾蒙面,冲到了顾子璇的身旁。
“我好像又连累你了。”云知意的嗓音已沙哑到不像她的声音。
上辈子顾子璇比她先死在槐陵,是因为她下令让顾子璇将有瘟疫症状者圈禁在见龙峰。
这辈子顾子璇在此冒死拦人,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她执意“能救一个是一个”。若她不固执这个,霍奉卿不会发出那份倡议,盛敬侑不会启用紧急治权,顾子璇就不会来集滢。
两辈子,她对顾子璇都是有愧的。
上辈子她在焦头烂额下只来得及赶去槐陵善后,没有为顾子璇做过太多,这辈子总算没有那么遗憾了,至少她还能站到顾子璇身边来共进退。
顾子璇高声喊道:“说什么连累?我自己签了那倡议书来的,生死自担!”
须臾过后,有人撞向云知意与顾子璇挽在一起的手臂上,两人齐齐吃痛闷哼,却没始终没有松开。
待那些人转去冲击别处,云知意才艰难发出声音:“似乎有人搞鬼!我先前隐约听到有谁喊了一声‘进城’……”
说话间,有个古怪念头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可惜此时她的脑子已有些赶不上趟,终究没能抓住那个闪念。
——
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似乎有越来越嘈杂的人声,铺天盖地的雨势都遮不住身后那动静,看样子大约是城里的人也被这意外失控惊动了。
身后就是关乎十万人安危的城门,三百官兵谁也不敢退半步,几乎是以孤军守城的气势在全力阻挡。
冲撞。抵挡。驱回。倒逼。
云知意跟随着顾子璇的脚步,在无数次循环往复的拉锯中艰难挪步,麻木地做着肉盾,一次次抵挡着人群的冲击。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到她的右手边,握住了她的手腕,也成了人墙的一份子。
云知意转过头,在满目雨水中勉强撑开一道眼缝,透过满面散乱的湿发,惊见竟是本该在城中的霍奉卿。
暗夜雨幕中,云知意隐隐约约能瞧见他的薄唇勾起,也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手掌摸索着滑下,坚定地与自己十指相扣。
她已在雨中淋了好半晌,指尖早已沁凉。此刻与他掌心相贴,食指交握,有温热源源不绝传递过来。
此情此景让她恍惚,却又矛盾地让她感到分外真实。
这些日子,霍奉卿在城里通过信使、飞鸽与各方势力通联协调,还要帮着集滢县令调整药材、粮食的分配、帮忙安抚城中十万人,当真半点没得闲。
而云知意在城外也忙,白天要在棚外巡防,入夜还得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对突然情绪波动的染症者好言相劝,嗓子也哑得不行,好多天没睡上过一个整觉。
两人就隔着一道城墙各自竭尽所能,始终无暇见面。
谁也没料到会在今夜这场面下重逢。
云知意不必照镜都知自己此刻是如何狼狈不堪的鬼样子,今夜绝对是她这辈子最丑的一刻。
虽有巾子遮面,但她已多日不曾好生睡过一个整觉,眼中满是憔悴血丝。此刻又是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全湿透,泥水溅了满身。
其实霍奉卿冒雨奔出城来,形容也光鲜不到哪里去,大家谁也不用笑谁。但云知意心中仍不免有几分羞耻的火气。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嚷道:“你出城来做什么?!”
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但霍奉卿却倾身将耳朵凑近了她:“嗯?”
又有人冲了过来。霍奉卿旋身挡在她面前,那人撞到了他背上。
冲过来的人力气似乎不小,云知意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听到霍奉卿一声吃痛闷哼,却始终没有放开与她交握的手。
待这阵冲击过去,霍奉卿重新站到她身旁,
“你该在城里。为什么出来?”她又说了一遍。
滂沱雨势中,霍奉卿的声音模糊贴着她的耳廓:“自是为你啊。”
原本清冷的嗓音像沾了糖霜的珍珠子,在滂沱大雨中顺着耳道骨碌碌跌进心窝,奇异地抚平了云知意心中因恼羞成怒而起的邪火。
她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眉眼俱弯。心中拼命祈祷着天亮。
等眼前这群人平静下来,她就可以沐浴更衣,用最好看的模样抱住身边这个狗嘴里终于吐出象牙的家伙。
第四十九章
城外水神庙的乱象终结于卯时。
夜雨骤歇,天光熹微,最艰难的一个长夜总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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