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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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杨逍追着那六度和尚往东北而去,待行到汉水旁时,六度和尚将白龟寿二人放下,雇了条船,叫他们自行离去。

杨逍微感诧异,六度和尚却转身对他说道:“杨施主,可愿随贫僧走一走?”

杨逍觉得这和尚说不出的神秘,那隐隐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当下点头同意。二人沿着汉水一路漫步,渐渐来到襄阳城脚下。六度和尚停下脚步,望着那斑驳的城楼垣壁半晌,忽然叹道:“七十年前,郭靖郭大侠在此处与元兵浴血奋战,他夫妇二人守了襄阳十几年,最终还是身死殉国。其坚贞不屈,与蒙古人抗争至最后一刻,实乃我汉人的民族英雄,当之无愧的侠之大者。可如今,嘿嘿,元室占我河山,欺压汉人,而咱们这些汉人呢,为了些江湖恩怨,在这襄阳城外自相残杀,斗得你死我活,真是可悲可叹!”

杨逍本来正暗自怀疑这和尚的来历,忽然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由得肃然起敬,说道:“大师胸怀天下,见识不凡,所言真是震聋发聩,令人深思!”

六度和尚笑了笑,淡然道:“贫僧乃方外之人,也只不过发些感叹,怎比得上明教在各地举事起义,为驱除鞑虏而与朝廷不懈抗争。”

杨逍听他称赞明教,心中疑虑渐去,两人越聊越投机,直至夕阳西下,时辰不早,杨逍心中惦记纪晓芙母女,便要告辞离去,于是说道:“杨某与大师只见过两面,却是十分投缘,也不知下次相逢却是何时何地了。”

那六度和尚笑道:“非也非也,贫僧与施主乃是第三次见面……杨左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他说完,忽然向杨逍拍出一掌。

杨逍见他来势并不凶猛,只当他是切磋武艺。可两人渐渐过了几招之后,他越看越奇,这和尚使的分明是峨嵋派的功夫。他忽然向后一跃,紧紧盯着六度和尚,失声叫道:“原来是你!你是……孤鸿子!你竟然没有死!”

六度和尚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杨施主终于想起来了。”

杨逍觉着不可思议,惊叹道:“怎么会是你,都说你是被……”

他一顿,六度和尚已经接着说下去:“被杨施主你活活气死了。”

杨逍颇有些尴尬,他虽从不以为孤鸿子的死是自己造成,但后来想起年少轻狂,出言不逊,也觉得当初做法有些不妥。他与六度和尚一番交谈后,对其胸襟见识都极为佩服,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就自己当年的“死敌”孤鸿子。

六度和尚望着波光粼粼的江水,缓缓回忆道:“当年与杨施主一战之后,贫僧自觉武功境界与你相差甚远,羞愤欲死……”他想起自己出身世家,自幼又天赋过人,一直顺风顺水,便养出了一副孤标傲世,矜功自伐的脾气。那一次败给杨逍,当真是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折辱与打击,他轻轻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在回峨眉的路上,的确是生了场大病,乃至于倚天剑也被人盗走。后来,方师妹她赶到了我落脚的客栈……”

那时他在病榻上昏昏沉沉,意志消迷,方师妹见到他情形,恨铁不成钢道:“师哥,你不过是比武输了一场,又有甚大不了,何苦消沉至此。魔教妖人使阴谋诡计赢了你而已,待咱们把倚天剑寻回,再去找他报仇,他能使手段,咱们便不会么,我一定能助你报得此仇!”

方师妹时而轻言安慰,时而疾言厉色,只是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苦口婆心,他始终听不进一个字。那客栈对面的山上有间不大的寺院,他每日听那晨钟暮鼓,忽然有一天,从床上一跃而下,跑到那佛前跪了一宿,第二日便剃度出家。

他记得师妹当时苍白的面容,她看着他一身缁衣僧帽,颤声道:“师哥,你当真心意已决?你明知道我,我……那我怎么办……”

他明白方师妹对自己的心意,只是她性格一向强硬暴躁,与自己并不合适,是以他心中并无牵挂,只淡淡说道:“方师妹,我败在魔教妖人手中,更丢失了倚天剑,令峨嵋蒙羞,无颜再回本派。从此一心向佛,退隐修行,以赎此罪。”

方师妹大怒:“你这并非大彻大悟,而是懦弱退缩!”

六度和尚讲道此处,长叹了口气:“师妹说的原不错,那时的我只觉得羞于见人,更是心灰意懒,并没有真心顿悟。可无论她如何痛骂我,我只做不闻,于是她愤而失望,说道:'即是如此,你还不如被那魔教妖人一掌打死!',我对她说:'不错,你便只当我已死在那杨逍手中罢!' 她又是愤怒,又是伤心,打了我一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杨逍听到此处,觉得心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但未及细思,又听六度和尚继续说道:“她那一掌倒用了□□分的力道,我伤得不轻,加上灰心丧气,在寺中养了许久。那本是座山间小庙,只得一位年老的住持在庙中居住。他每日在我床前诵经,我听着听着,竟也听进去许多道理,心中渐明。直到那日他讲到《金刚经》中须菩提问佛祖“云何降伏其心”,佛祖答他“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这才真正彻悟,什么武功高低,门派荣辱,恩怨得失,我将这些执念终于统统放下。那老住持替我起了法号六度,不就便圆寂而终。我将他火化后,便开始云游四方,自我修持,从此世上再没有孤鸿子,只有个六度和尚。”

杨逍听到他“世上再没有孤鸿子”这句话,心中像是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颤声重复道:“世上再没有孤鸿子……”

六度和尚点点头:“不错,孤鸿子已死,贫僧法号六度,六度者,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佛法无边,普渡众生……”他看杨逍魂不守舍,不由问道:“可有何不妥,啊,是了,世人都只道我因杨施主而亡,倒是累你白担了虚名……”

杨逍却摇头,他眼神渐渐发亮,心中突突直跳,自言自语道:“难道竟是这样……是不是因为这样?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直到薛大夫发现……”

杨逍在心中飞速的思索着,感觉似乎找到了关键所在,他向六度和尚深深一揖,说道:“今日得幸遇到禅师,解了我心中好大一个疑团,此事性命攸关,杨某无限感激,在下年少时轻狂无知,还望大师海涵!”

六度不知他解了什么谜团,也不多问,只还礼笑道:“如来说万法因缘生,法亦因缘灭,当初若没有杨施主,也成就不了如今的六度和尚,若和尚今日又能为施主解惑一二,那便是佛祖所说的缘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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