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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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灯许久未剪,灯光并不十分亮,沉沉地有些发暗。雪影见宋卿鸾低垂着眉眼,那两排纤长睫毛,不但十分浓密,而且根根分明,加之尾稍微微上翘,更显好看。被灯光一照,便在她下眼睑,投射出两片扇形阴影。

雪影单这样呆呆望着,忽然瞧见她睫毛轻轻一颤,便即回过神来,见她抬头向风影望去,还未出声,两片嘴唇,倒开始上下颤抖,许久方才吐字道:“风影,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这甫一开口,声音竟十分干涩。

第49章 嫌隙既生

她这样说着, 一面将雪影按在她手背上的一双手反手握住。雪影微微皱眉,感受到她手中力道愈来愈大,不觉吃痛, 抬头望她一眼,见她神思全然不在他身上, 只得轻叹口气, 暗自忍耐, 任由她这般将他十个手指握得咯吱作响。耳旁听他师哥回道:“属下自是不敢有一丝欺瞒,是段太傅昔年副将亲口所说——他先时不肯多说一字, 是属下拿了他妻儿性命做胁迫,谅他也不敢欺瞒,拿至亲性命开玩笑。”

宋卿鸾深换一口气,竟吃吃笑道:“好, 好极了……”

风影见状皱眉, 下跪抱拳道:“圣上, 即便那副官所说是真,段太傅当年确实罔顾皇后懿旨, 执意兵分两路,未曾全力营救三皇子,那也是因为他担心圣上安危, 不忍延时营救,这才……还请圣上念他痴心一片,不再追究此事。”

“诶,师哥此言差矣……”雪影缓缓道:“我知道师哥向来仁厚, 可也不能次次都拿善心来揣度别人,永远都毫无戒备。譬如这次,你若揣度错了,那到头来上当受骗的还不是圣上?岂不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段尧欢跟你非亲非故,你倒舍得为了他害圣上受苦?要我说啊,这段尧欢当年既不顾全大局又胆敢忤逆先皇后懿旨,绝不仅是‘一片痴心’那么简单,且不说他对圣上到底有几分真心,就是当日他的营救之举怕也不是那么单纯,就怕营救公主是假,害死皇子是真。他明知三皇子是众矢之的,却还分散兵力怠于营救,说甚么挂心公主,谁知道是不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他段氏一族位高权重,若储君在宫变中身亡,那段氏平乱有功,还不取而代之?就是后来扶公主登位,想来也不过是看准公主对他有情,妄图加以操纵,从而名正言顺地掌控朝政。”

风影皱眉道:“小师弟,你……”

雪影撇嘴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当年就是公主主动示好的他,他不过顺水推舟来者不拒而已,我倒看不出他对公主有什么情意。”

宋卿鸾“啊”地一声,挥手将桌上的一应器物,并那盏油灯,一齐扫落在地,那油灯摔将下来,偏巧砸中雪影,他痛呼一声,连忙抬手去捂额角。耳边听宋卿鸾呵斥道:“好了,都给我住口!”

宋卿鸾长吁一口气,闭了眼道:“这些年是我瞎了眼,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猛地睁开眼,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段、尧、欢。”

雪影闻言略一挑眉,起身看着宋卿鸾道:“那,圣上打算何时动手?”

“我……”宋卿鸾顿了许久,最后才不过道:“我不知道。”

雪影闻言,不免感到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意料之中,心中妒火,倒又蹭蹭蹿上几分,深吸一口气道:“圣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圣上下不了手,属下……”

“小师弟!”风影打断他道:“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你怎可……”

“我怎么了?”雪影嗤笑一声,看向风影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况且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师哥还想怎么个水落石出法?难道在师哥的眼里,这圣上安危,社稷安稳,倒还不及段太傅的性命重要?”忽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玩味笑道:“我说怎么师哥今夜处处维护段太傅,该不是瞧他长得好看,喜欢上他了罢?嗯?”

“小师弟你……我……”

“好了,都别吵了!”宋卿鸾伸手捏住眉心,说道:“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

“圣上……”雪影仍是劝她道:“圣上这样优柔寡断,难道是忘了昔年三皇子死时的惨状?”

“我怎么会忘?”宋卿鸾忆起往事,只觉心如刀绞,不由攥紧双拳,许久才道:“我只是,还没想好该用何种方式处置他。”

雪影眼睛一亮,笑道:“这还不简单?诸多酷刑中随便挑一样就是了……嗯,圣上若是都看厌了,属下倒也有些新鲜法子……不过依我看,倒不如就随齐王那样来个挫骨扬灰,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免得日后留下甚么,反而扰乱心神。”

“你敢!”宋卿鸾猛地拍案而起,看着他道:“雪影,你一向都是这样任性妄为!早年就不计后果胡乱杀人,我至今都不明白那些纨绔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非杀了他们泄愤。当年事发,是我下跪苦苦哀求父皇,替你将此事遮掩过去,你倒好,反而变本加厉,一连又杀了几个,可我自始至终,都没忍心让父皇责罚你,但我记得,我当时警告过你,绝不能动段尧欢一根头发。想不到这才过了没几年,你就把我的话忘得干干净净了?”逼近一步道:“那我今天就再说一遍,不管段尧欢他做了什么,总之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动他!如若不然,雪影,你可别怪我不念旧情,用你那些所谓的新鲜法子,依法炮制你。”

雪影一怔,嘴唇微动,却并未出声。等回过神来,已换上一副温顺乖巧的神情:“自然圣上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又哪里敢违抗?方才是我失言了,还望圣上勿怪。”

宋卿鸾叹了口气,语气已放软许多,看着他道:“好了,你若肯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那样对你。”又道:“你先出去罢,我和你师哥还有话要讲。”

雪影瞥了风影一眼,垂首应了句“是”,转身退下了。

地上的那盏油灯,先时还残存着些许火光,被雪影开闭房门时,带出的那阵风一晃,终于经受不住,“嘶”地一声灭了。

屋内于是又陷入死寂一般的漆黑。

宋卿鸾静默许久,望着黑暗中虚无的一点,沉沉开口道:“风影,不瞒你说,我根本下不了手。”

“圣上……”

“雪影方才讲的那些话,其实一早就有人跟我说过,那些道理,我也不是不懂,只是……”宋卿鸾闭了眼,叹气道:“可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总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风影沉吟片刻道:“那圣上的意思是……”

“我不能让他离开我,我要他像从前一样待我,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坐以待毙。”缓缓睁开眼道:“他当年为了一己私欲,假借救我之名分散兵力,间接害死三哥。既然是借我之名,那么,就让我来替他承担这份罪责。我愿折损阳寿代他偿过,来日死后,也定当亲自向三哥请罪。”微微眯起眼眸:“但是宋家的江山,无论如何,也只能姓宋。”

“圣上你……你何至于此……”风影叹口气道:“圣上心中,是已经认定段太傅图谋不轨了,那按圣上的意思,既不能除掉段太傅,又不放心他在朝中的势力,那唯一的对策,就是找一个人同他分庭抗礼,相互制衡。”

宋卿鸾蹙眉:“找一个人?”

风影点头道:“对,这个人一定要能压制住他,最好是圣上的亲信。”又皱眉道:“可圣上的亲信大多与他交好,再说能与他抗衡的……朝中怕是找不出这样的人选。”

“不,有这样一个人,手段谋略都不输于他。”宋卿鸾冷哼一声道:“只要我加以提携,他必能与之抗衡。”

宋卿鸾回宫时,正是酉时将近,戌时交替时分。

回廊下灯火通明,照得犹如白昼一般,雪影眼见宋卿鸾上了马车,忽然伸出手臂挡在风影身前:“诶师哥……”

风影停住脚步:“怎么?”

雪影挑眉笑道:“方才,圣上都和你说了些甚么?”

风影转头看他,刚要开口,又不禁停住——雪影对面的檐角上,此刻正悬着一盏灯笼,明晃晃的灯光照过来,将他的一副容貌,照得分外分明——风影一眼望去,见他是面若敷粉,眉如描画,眼若桃瓣,鼻如悬胆,笑时总带了三分邪气,却是平添一段风情。

雪影见他始终不答,略一蹙眉道:“师哥,我在问你话呢,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风影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下巴,皱眉道:“呀,小师弟,你的脸……”

雪影不明所以,伸手捧了脸道:“我的脸怎么了?”

风影摇了摇头,一脸痛惜道:“我们小师弟最是貌美如花,怎么如今却……破相了?”

雪影一脸惊恐:“不会罢?难道是先前被那油灯砸坏了?”一面摸着脸来回检查:“不行,若果真破相了,那这个责任,一定要让圣上来承担!”

风影忍笑道:“恐怕圣上不会答应。不过,我倒是有别的办法……”说着以极快的速度拔剑出鞘,一阵寒光闪过,又悠悠然地收回佩剑,掌心托着一物送到雪影面前,笑道:“喏,这就是害小师弟‘破相’的元凶,我如今既已除了,那小师弟便又是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也就无须再担心了。”说完将那物交还给雪影,转身大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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