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2 / 2)
常年在朝廷这滩深水边上走,有几个人没有被打湿过鞋?
万一被苏少臣查出丁点儿蛛丝马迹来,他们的仕途就到头了。
早先的丞相一派纷纷同王元谦撇清关系, 有人主动辞官请降, 有人提笔怒斥王元谦做事缺德……只为能保全身家性命, 护一家老小周全。
与丞相一派截然相反的,是被重用的朱门弟子。皇帝唐正德下令将朱门弟子全部安排进了朝堂,开始担任一些要职,学官不问朝政之事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从王元谦被明升暗降、远调柳州到王元谦客死津州,再到丞相一派土崩瓦解,朱门弟子强势进入朝堂,事情发生的太快,让许多人生出恍然如梦之感。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朱门弟子会因为朱冼的过世而一蹶不振,虎视眈眈、野心昭然若揭的丞相一派定会在数年之内彻底吞并朱门弟子,成为朝中最强的力量。哪知人算不及天算,国子监一场无关痛痒的考核,居然变成了丞相一派的催命符。
王元谦生前最大的夙愿就是让学官进入朝堂,然后利用他在朝堂中的势力将朱门弟子渐渐瓦解,好做到一家独大,没想到他搅屎棍般祸害了一辈子都没有达成的目标,在他死后五天内全部达成。
不过受益者一方变了,不再是原先众人看好的丞相一派,而变成了一直都以势弱面容示人的朱门弟子。
有人看的通透,开始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为朱门弟子铺就了强势上位之路。能想到这一点的人都知道这股不为人知的力量一定存在,可是这股力量来自何方?
这股力量又由谁掌控?
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是最近京城中风头正盛的‘全科博士’白言蹊吗?可能性很大,可若是仔细想想,最不可能的就是她。她一个初入京城数月的人,怎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可如若不是白言蹊,那又会是谁?
是国子监祭酒谢峥嵘吗?谢峥嵘身为朱冼的师弟,在朱门弟子中地位极高,他在京城中的力量也不小。可是再想想,谢峥嵘也被众人排除了出去。
笑话,朱冼被逼出京城之后,朱门弟子都被丞相一派打压成什么样子了,若是谢峥嵘真有那样的本事,会等到现在才反击?
想来想去,可能性最大的两个人都变成了最不可能的人。
除了皇帝唐正德之外,没人能猜到这件事中有快活林的身影,而唐正德就算猜到了也不会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能这么快地扳倒丞相一派,让丞相党羽土崩瓦解,快活林功不可没。
而快活林的跟脚是谁?别人不知道,皇帝唐正德会不知道吗?
是那个当年差点掐死他的皇叔。
皇帝唐正德手中端着青玉盏,微微摇晃着,青玉盏内的浓酒如同澄明的琥珀般诱.人,轻轻咂上一口,唐正德满意地闭上眼睛,感受美酒的醇香在唇齿间渐渐逸散奔流。片刻之后,他眯着眼睛道:“皇叔,朕还以为你要守着快活林终老呢?没想到你舍不得将快活林献给朝堂,转手却给了一个如鲶鱼般滑不溜手的小妖精。被你选中的小妖精刚入京城就给了朕这么一个大惊喜,当真是朕的福星,朕越发期待接下来的事情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捕食了螳螂,却不知猎人已经用弹弓瞄准了她。
太医院中,白言蹊进来几日十分焦躁,在书案前坐上半个时辰不到就会焦躁不已,御药房里也待不长,有心尝试能不能制出中成药制剂,却不料分神之中,她连药物的剂量都掌控不清楚。
“照这样下去,配制出来的哪是药,分明就是毒。”白言蹊将砂锅里熬废的药渣和药汤一并倒掉,走出太医院,沿着太医院旁边的那条路慢慢走着。
脚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感觉颇具趣味,白言蹊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周围世界都是静寂的,唯有她的心躁动不安。她的焦躁,来自于内心的惶恐。
她在因为事情的进展得太过顺利而惶恐。
王元谦的命是桃李派人取的,王元谦生前做的那些龌龊事也都是快活林查出来的,王元谦贪污受贿、买官卖官的‘光荣事迹’也是快活林派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而站在快活林背后推波助澜、掌控风向的人,是白言蹊。
运筹帷幄之中,杀敌千里之外,这种感觉听起来很好,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好。
按照白言蹊的计划,事情的进展根本不可能这么快,亦不可能这么顺风顺水,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顺水推舟。
在雪路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白言蹊的脚步突然停下,她的瞳孔一阵收缩,思路渐渐捋清。
在背后顺水推舟之人的目的与她相同,而与她目的相同的,除了王元谦生前的仇家之外,就只有一心想要肃清朝堂党羽派系的皇帝唐正德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白言蹊轻笑,转身往回走,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处。勾心斗角本身就是朝堂中的一部分,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这样的日子并非她所想要的。
回到太医院,白言蹊见到了几日未见的曹公公。
曹公公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走路带风,眉梢带笑,一见白言蹊回到太医院便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道:“白博士,陛下传您去御书房。”
这一切都在白言蹊的预料之中,她点头应下,换上一身得体的行装之后,紧跟着曹公公来到御书房内。
跪拜,行礼……所有的礼仪一气呵成,挑不出丁点儿错误。
如今的白言蹊再见到皇帝唐正德时,虽然心中还有畏惧,但是已经可以很好的掩盖住,一点儿都不表露出来了。
皇帝唐正德的问题开门见山,“白博士,你能否同朕说说,你进入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言蹊如实回答:“帮助莫诉拔毒。”
“仅仅是这样?”皇帝唐正德发笑,他就像是一只用诱饵钓鱼的猫,耐心十分不错,“可是朕怎么听说,你同我那皇叔的快活林还有瓜葛呢?”
白言蹊藏在袖筒中的手攥得紧了几分,“还要接掌快活林。”
皇帝唐正德对于白言蹊的答案十分满意。他已经可以断定他的皇叔一定已经将快活林交给了白言蹊,若是白言蹊藏着掖着拒不承认,那才是心中有鬼。
可如今白言蹊大大方方地说了,将一切都摊在了明面上,这让他如何生疑?就像是衙差想要刑讯犯人一般,还未动用任何的刑罚手段,那犯人就一五一十地全招了,这让衙差拿什么理由动手?
“皇叔还真是看得起你。”皇帝唐正德心头萦绕着淡淡的失落,又问,“若是朕没有猜错的话,你来京城,定然还有别的目的。比如带走平儿,比如帮毅儿查清当年他母妃亡故的原因……你说朕猜的对不对。”
白言蹊闻言,心头大惊,她已经能够听到自己胸腔中如同鼓点般的心跳声。虽然她仍旧没有作答,但是伪装出来的冷静出现了些许破绽。
“白爱卿你觉得有什么东西能够瞒过朕的这双眼睛么?”皇帝唐正德语气戏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