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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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公此话一出,我隐约有些明白,不由问道:“难道您……”

鹤发童颜的医圣点点头,笑呵呵道:“不瞒夫人,老夫既是医圣,如何诊不出自己的寿数,我已得绝症,最多不过再活上十一个月零二十七天,勉强凑个一年。与其到时候卧床不起,跟条死狗一样赖在床上,不如趁着我还能走动,来邺城试试,万一要是让我把这件善事给做成了呢?”

仓公说的浑不在意,我却泪盈于睫,心知他会同我说这样多,不过是怕我仍旧歉疚于心。

陪他用完了饭,临别前,我朝他深深一揖,“若他日丞相攻破荆州,我虽不才,定当竭尽全力,设法求丞相收回屠城之令。不知仓公可还有什么余愿未了?”

仓公摸了摸胡子,“那老夫也就不跟夫人客气了。先前,那些狱卒要查我是否奉章羽之命前来,将我随身所带之物全都收走了,连我的《苇叶集》也不放过,老夫毕生心血全在那数百张苇叶之上,还请夫人能免其被毁,妥善收藏。”

我再次揖首道:“仓公放心,我这就去将您的《苇叶集》要回来,不但会妥善收藏,更会想办法替您觅得传人,以造福后世。”

仓公亦朝我作揖为礼,目送我步出牢门,忽然道:“那日老夫同中郎将作别时,曾送他一句话,今日,不妨再送与夫人,须知人之命数在天亦在己,他日命运如何,是得偿所愿,还是抱憾终生,实则全在己身一念之间。”

我心中一动,听仓公话中之意,竟似是知道些什么,点拨于我,我还想再问,那狱卒却拦在我身前,说是丞相许我的探视时辰已过,催我速速离开。

我只得压下心头疑惑,又朝仓公行了一礼,快步走出狱室,一边问那狱卒,收缴的仓公随身之物都在哪里。

那狱卒道:“那些东西虽然没查出来有什么,但丞相有令将其尽数销毁,现下,怕是正在伙房等着焚毁。”

我一听,再也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问明伙房在何处,飞奔而去,刚一进去,便见仓公那装着苇叶的布袋正被丢到灶下,被吞吐的火舌一卷,立时便燃起袅袅青烟。

第38章 劝说

那苇叶本就是易燃之物, 眨眼之间, 便已有数片苇叶被火舌吞没了大半。

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仓公毕生心血在我面前毁于一旦。灶台边虽有盛水的陶罐, 我又怕水泼上去, 会污了苇叶上的墨迹。

情急之下, 也顾不得那许多, 直接将手探进灶下,将那布袋从火中拎了出来,丢在地上。

采蓝惊呼着扑了过来,“夫人,您的手!”

我却无暇理会, 抢过她手中的提盒朝那尚燃着的布袋一下又一下狠命地拍打, 想要快些将火弄灭。

直到采蓝在一边嚷道:“灭了、灭了,火已经全灭了,夫人您快停手, 让奴婢瞧瞧您手上伤着没有?”

此时我眼中只看得到那一布袋苇叶, 哪里还顾得到其他。见幸而大半苇叶都被救了下来, 正要将它们仔细收拢好, 忽然一只粗黑大手拦了过来。

边上回过神来的伙夫怒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救下丞相下令要焚毁的东西?”

我直起身子, 冷冷看着他道:“我乃丞相的儿妇, 五官中郎将的夫人, 你敢拦我?”

那伙夫忽然低下头, 再不敢看我, 说话的声音也一下小了许多, 嗫嚅道:“夫人如天仙一般, 小的怎敢拦夫人,只是……只是丞相有令……小的……”

我放缓了语调,“我方才救下的乃是医圣历年来所记下的医案药方,可活人无数,倘若就这么将它毁了,不知会误了多少人的性命。你放心,我既然敢救出它来,便自会去向丞相禀明原委,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采蓝,”我吩咐道:“仔细将这袋中苇叶收好,这就随我去见丞相。”

许是卫畴刚考校完卫璜的课业,心情大好,再加上卫璜亦替我说情,卫畴便将仓公的那一袋苇叶赐了给我。

“这些药方皆是死物,若无高明医者临证相判,无甚大用,阿洛既然有心,那便替你那恩公存着好了。”

卫畴说完,便挥手命我退下。

我轻咬下唇,不管仓公在牢里对我说的那些话,是当真如此,还是只是为了安慰我,我都要为他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既然丞相也略知医理,知道高明的医者才最为难得,何不——”

卫畴瞳仁微微竖起,“大胆,同样的话,不要让孤王再说第二次。”

我忙欠身道:“儿妇不敢,儿妇只是推已及人。若非有仓公这等良医替子恒医治,儿妇只怕……便有中年丧夫之厄。若是他日,丞相爱重之人亦得了什么疾患,却苦无良医可救,到那时,岂不悔之晚矣!”

卫畴冷冷一笑,“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仓公一个良医?孤王此生还从不曾后悔过。”

我终于绝望。

那时无论是我,还是不可一世的卫畴,都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为他这句话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二日,仓公便死于天牢之中。卫畴念在仓公和他乃是同乡的份上,许我替仓公收敛,将他灵柩送回故乡谯县安葬。

我毕竟是女子之身,不便远赴谯县,只得吩咐府中卫恒临去前留给我的可靠属官去办。

待料理完这一切,许是身心俱疲,又许是心中哀痛,我便病了一场。

这日,我正在榻上睡得晕晕沉沉,忽然觉得额上微微一沉,似是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覆在上面,掌心传来的热度让我有些难过,微微扭了扭头,那只手掌立时便收了回去。

我刚觉得好过了些,又觉得指尖似传来些不一样的触感,热热的,还带着一丝濡湿,像是被猫儿舔舐一般,有些痒痒的。

是有猫儿跑进了我的屋子吗?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抬手便想将它赶开,这才发现,我的手竟动不了?

终于觉得有些不对,我强令自己睁开眼来一瞧,不觉得怔在那里,疑心自己仍在梦中。

初升的朝阳透过半开的窗扇,正照在那个人的身上,将他半边侧脸镀上一层金光,看上去竟有种朦胧而又不真实的感觉。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缓缓起身道:“将军怎么回来了?”

昨日姨母来看我,说是再过五日,卫恒便能押送粮草从徐州回来,可为何他现在就在我房里?

卫恒拿过一个靠枕来,让我斜靠在上面。“父王交待的差事已了,我心上……便回来了。”

室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叹息,我疑惑地偏过头去,就见尹平从外间走了进来,朝我行礼道。

“夫人安好,中郎将心上记挂着夫人。一听说夫人病了,也不顾粮草还未征收完毕,将余下的事安排妥当,连夜便往邺城赶,不眠不休,只花了两天功夫,便快马加鞭的回来了。”

我这才发现,光影里,卫恒的脸分明有些憔悴,虽是洗漱过了,不见风霜之色,可那眼下的一圈青黑却极其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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