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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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司命道:“上次离开王舍洲时,座上不是答应把君上的境况如实告诉岳楼主的吗,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座上是否兑现了承诺?”

大司命怔了下,垂眼看他,“应该告诉她吗?”

少司命说是,“她一定心急如焚,相爱的人之间是有感应的,仙君在极地受苦,岳楼主难道不和君上同苦吗?”

大司命觉得不可思议,“仙君说过他们相爱吗?你怎么知道?”紫府君为情成了堕仙,这个内情明明一直隐瞒门下弟子,最后怎么闹得人尽皆知了?

结果少司命的回答很简单,“靠眼睛看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没有情,一眼就看得出来。”

当真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为什么君上起初几次三番网开一面,他都没有察觉?是他太迟钝了,还是有眼无珠?

大司命摸了摸发烫的脑门,语重心长道:“你们离正果也就一步之遥了,不要把精力放在琢磨男女之间的感情变化上。要好好修行,争取早开灵窍。别辜负君上百年的教导。”

少司命听了,垂首道是,“红尘中跑了一趟,难免扰乱心神。再加上仙君的遭遇,弟子最近想得有点多了,等得了闲,还要请座上点化。”

大司命颔首,修行者有这样的觉悟是好事,就怕刚愎自用,懂与不懂都闷声不响,最后像过了冬的豆子,彻底养僵了。

少司命向他行礼,却行退出琅嬛,但走到一半又抬头问他,“座上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

大司命只觉耳根热辣辣烧起来,有些恼羞成怒,厉声道:“胡扯!本座心如止水,哪里来的心上人?”

年轻的少司命被训了一句,不敢反驳,嘴里诺诺道是,出门时却还在嘀咕:“那为什么老是看她?不喜欢为什么看她……”

大司命感到头痛,弟子们胡说八道,大概都盼着上梁全歪了,他们好动坏心思。他早说过的,不该到红尘深处去,那种地方纷扰太多,闹得不好修行前功尽弃。不过他倒是一直坚信,自己的道行可以抵御俗世的浸淫。至于少司命口中的喜欢上谁……空穴来风,他怎么可能喜欢上谁!谁又配让他喜欢!

只是不知为什么,苏画的一脸怒容常在他眼前。他至今唯一后悔的,就是那天对她说出那样的话,让她下不来台。他倒没什么恶意,只是希望她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顺便……也让他静下心来,不再被那些无谓的情事困扰。

可人像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仍旧不时心慌气短,也许是近来所受的冲击太大了吧!他怏怏向大门走去,忽然想起了鱼鳞图。虽说天帝已经不再追究那卷画册的下落,但它落进了武林盟主手里,到底让人悬心。

他去生州的类别上翻找神兵谱,册子是找到了,上面也有关于厉无咎的记载,说他出身显赫,高人一等。但大司命细细研读了所有关于他的描述,最后把视线停在那句“胎生神力,能嗅气辨色,听风识人”上。作为一个凡夫俗子,这样的技能实在太超乎寻常了。他蹙眉想了想,决定去三生簿上验证他的前世今生,结果找到关于他的记载,所有的录入都被涂抹过。原本整洁的册面上流瀑一样挂下墨来,早就模糊了以前的字迹,他的今世今生,再也无法追寻了。

真是匪夷所思,琅嬛典藏的书籍一般没有人敢随意动用,更别说损毁了,看来这位武林盟主的来历很不简单。反正无论如何,三生簿上的记录是无法恢复了,要想查个明白,除非下黄泉,借阎君的堕落生册一用。但每一处有每一处的规矩,就像琅嬛的藏书不得外传一样,阎君的生死册也不能让人随便翻看。

他将三生簿重新归位,迈出琅嬛。身后巨大的门扉轰然相阖,震颤之下,西北角的铁索又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下了九重门,上凤凰台找君野和观讳,观讳正在孵蛋,君野把她筑进了凤凰巢里,顶上枝桠密实地覆盖,织得像茧一样。以前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但自从上次岳崖儿爬进凤凰窝,让他们产生了忧患意识,于是雌凰只管孵蛋,雄凤负责每天为她觅食。凤凰巢造得十分坚固,观讳只能勉强伸出一个脑袋来,吃完了饭,眼巴巴看君野在边上溜达消食。

大司命向君野说明了来意:“托你给那个大闹凤凰台的人送一封信,我无法离开蓬山了,你脚程快,只有劳烦你。”

君野毕竟是鸟,不通人情,但会记仇。他不太情愿的样子,迟疑地看了观讳一眼。

大司命费力游说,“君上坏了事,你们知道是为谁?就是为她!她和君上的关系,就像你和观讳的关系,懂么?将来君上从八寒极地出来,会感激你们,给你们灌顶的。现在正是立功的时候,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这下君野被说动了,他扑了下翅膀,表示愿意前往。但是又不放心观讳,恋恋不舍在凤凰窝边打转。

大司命说去吧,“你的妻儿我来替你照顾。”把一封信塞到君野的爪子底下,千叮咛万嘱咐,“她现在在鹊山口,找到她,亲手把信交给她。还有……替我看一眼苏画,就是那个最漂亮的女人。看看她好不好,有没有找到可心的良人。”

如果找到了……也好。她年纪不小了,女人终要有个依靠,以后的日子才有人为她分担忧愁。当然以她的性情,也许并不需要。他低下头思量,来前也考虑过,要不要就那次的事给她写封信道个歉,但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了。既然相见无期,就不要再有牵扯,万一让她疑心他丢不开手,对大家都不好。

君野抓起那封信,拍打着翅膀冲上了云霄,以凤的速度,飞出九州地界抵达云浮,至多一夜时间。如果一切顺利,天亮之前岳崖儿就该收到信了。君上出事之后,他看着天行镜里的影像,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同她说。说出来让她万箭穿心,又是不是君上愿意看见的。但瞒着就一定好么?没有转机,一辈子天各一方,一个在红尘俗世喊打喊杀,一个在冰天雪地受尽磨难,这就是爱情该有的结局么?

不可否认,岳崖儿是他见过行事最果决,手段最老辣的女人。他暗暗对她寄予了厚望,八寒极地是仙的禁地,但人可以进去。如果她顶得住那份寒冷,如果她能救出君上,那么一切都值得,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每拍动一下翅膀,便能飞出去百里远。君野目光坚定,山川河流从他脚下滑过,他没有瞩目,更没有驻足。虽然凤凰沦落成了信鸽有点屈才,但为了君上和有朝一日的灌顶,这点面子根本不算什么。

鹊山,在俞元以东,靠近云浮边缘,飞过罗伽大池就能看见苍黑的轮廓。

天上一轮巨大的明月高悬,君野拖着长而绚丽的尾翼飞过,到达鹊山上空时并不见那个野蛮的女人,于是绕山盘旋。凤的鸣叫有别于其他鸟类,一声嘹亮的清啼,响彻连绵的群山间。他的叫声会引来百鸟,几乎是一瞬,山野间的倦鸟都振翅而起,浩瀚的星河下,群鸟凝聚成一笔墨影,在空中肆意挥洒。

终于旷野上燃起了火光,有人站在篝火旁仰望,君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正是和他大战过三百回合的野蛮女人。他有点欢喜,任务即将圆满了,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算是同她打个友好的招呼。

崖儿看着空中百鸟朝凤的盛况,喃喃道:“生州怎么会有凤凰?这凤该不会是……君野?”

凤有下降之势,她心里激动起来,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君野。然而就在这时,一只体型庞大的兀鹫俯冲下来,张开翅展约有两丈余。原本凤已经不算小了,但在壮硕的兀鹫面前,竟像个文弱书生似的。

百鸟被冲散了,皎然月色下,君野同那只怪鸟缠斗在一起。几番较量似乎不敌,叫声里渐渐充斥起了惊惶。那只兀鹫极有章法,它阻止君野降落,将他堵在半空。崖儿在地面鞭长莫及,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胜负是显而易见的,优雅的凤凰即便吞吐火焰,也不能奈何那只空中强盗。地上众人都为君野捏了把汗,谁也没有那个能力腾身到高空助他一臂之力。正陷入胶着的时候,月亮不知怎么被挡住了,一团巨大的阴影罩在更高的天宇上,摇身摆尾,把银河遮去了大半。

第66章

天空变成了混乱的战场,月色晦明下,翅膀拍动的声响伴随着百鸟的鸣叫,充斥整个天宇。

底下的人都呆住了,分不清来去交缠的究竟是谁。月色即便再皎洁,只能照出大致的轮廓,中途加入的庞然巨物也不知是哪一方,如果只是黄雀在后,那凤凰就糟了。

崖儿搭起长弓,站上了最高的岩石。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好冒一次险。兀鹫紧追着君野不放,要单是那贼鸟还好,现在又加入了一个,那像龙又像鱼的身形,仿佛哪里见过,但又不敢肯定。利箭上弦,拉了满弓,她心里没底,先准备妥当再见机行事吧。君野出现,必定带回了蓬山的消息,可他遭遇突袭下不来,她已经等了一个月了,不能近在眼前,又失之交臂。

还好,半路杀出的巨兽展开巨大的尾翼,一击拍中了那只兀鹫。只听呱地一声惨叫,那贼鸟从半空落下来,狠狠砸在地面上,微微挣扎了下,便再也不动弹了。明王上前探看,扯了扯兀鹫的翅膀,回身说:“死了。”

空中的君野终于能够落地了,彩凤的羽翼在月下披上了一层斑斓的光,他向她垂直飞下来,爪子一伸,将信扔进了她怀里。

崖儿顾不得别的了,慌忙跑向篝火。展开书信看,信是大司命写来的,由头至尾详细地阐述了仙君回到九天上领罚的种种。信的结尾告诉她,仙君现在被囚禁在八寒极地,无食可用,无衣可穿,有的只是万顷冰雪,和不时从天而降的,足以穿透皮肉的冰棱。

她托着那信,信上的字迹晃动得几乎再也看不清。一直疑心会这样,果然应验了最坏的猜测。天道丝毫不徇私情,有人犯了错,就得有人承担。可他那么傻,她从来没有想过让他顶罪,现在好了,断了仙骨,修为散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为换她短短几十年的阳寿,值得么?

看信的人沉浸在她的世界,周围仿佛筑起了坚冰,人神勿近。迈着方步的君野还有另一项任务,就是去找那个最美丽的女人。

他在一群黑衣人中一个一个辨认,凤鸟对色彩比较敏感,但目前这样的境况,很难分辨出哪个最美,哪个最丑。事实是所有人都很好看,每一张脸都精致而充满活力。君野不会说话,他找得十分艰难。那群人呢,第一次看见凤凰,对他显然很有兴趣,三三两两站着,任他逐个盯着细看。

最后他找到了目测最漂亮的女人,应该就是她了。他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结果边上另一个人过来隔断了他们,不太善意的语气和眼神,寒着声说:“这凤不是公的吗,人鸟有别,它到底想干什么?”

魑魅笑着弯下腰,从口袋里掏出干粮挤碎,托在掌心里,啧啧逗弄着:“凤啊凤,你辛苦了,飞了那么远,又要和人打架。”说着忽然顿下来,见空中的巨影化作一道金光,降落到地面上。他凝眉仔细打量,转过头看魍魉,“这人……”

君野看出来了,大司命托他问候的女人已经有主了。人和鸟一样,形影相随的必定就是另一半。信送到了,人也见着了,他的任务圆满完成。虽说翅膀受了一点伤,但问题不大,他还惦记着家里的老婆孩子,就不久留了。于是向那个救他的青年点了点头,复又腾空而起,拍着两翼飞向了天幕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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