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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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锦不语。

安国公老夫人被他气笑了,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嗔道:“和你爹一样犟!”她叹口气,接着道,“我早就打听过了,那崔家好几年没和魏家来往了,英姐她娘这是故意拿崔家当借口。我起先还看不上魏家的门第,要不是你喜欢英姐,我也不会舍下我这张老脸三天两头往魏家跑,没想到人家倒是真心实意地嫌弃我们,不想和我们结亲。魏选廉果然是个清要官,我孙子出身高贵,人品又如此出众,他竟然不动心。”

她顿了一顿,皱眉道:“以势压人、夺人亲事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你爹手握兵权,多少人盯着他看呢!被那帮整天上跳下窜的言官抓住把柄,闹得不好说不定连官位都保不住。再说了,你还小,觉得英姐这个小表妹好玩,一时喜欢了想娶回家里守着,等再大几岁,说不定你就不喜欢她了。魏家拢共只有英姐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我看他们舍不得把英姐嫁到勋贵家受累,就算没有崔家这门亲,他们也不会点头的。你别惦记她了,何苦为了一门不相匹配的婚事不自在。”

“我不会让她受累的。”霍明锦硬邦邦道。

安国公老夫人怔了怔,笑得前仰后合,“你果真喜欢魏家那个小姑娘?”难道向来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孙子真的开窍了?那么多标致大方的表姐妹他不喜欢,怎么偏偏就看中英姐了呢?

霍明锦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安国公老夫人忍笑道:“也罢,事情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奶奶有办法让魏家点头。”

霍明锦不知道祖母想了个什么办法,当时不知道,以后……更没有机会知道。

安国公老夫人年事已高,一场小小的风寒感冒,家里人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照例请太医来为老夫人写药方子,太医请过脉案后,却摇头叹息。

半个月后老夫人去世。他为祖母守孝,还没过头七,鞑靼人犯边的消息传来,他披上甲衣跟随父兄远赴西北,这一去就是几年。

那几年发生了太多事。

起先他们胜多败少,后来不知不觉被鞑靼人引进陷阱里,父亲和堂兄们误中圈套而死,主将身亡,数万大军顷刻间乱成散沙,兵败如山倒。死的人越来越多,他那时只有十几岁,临危受命,独撑危局,扛起帅旗的那一刻,一瞬间苍老成熟。顾不上收殓惨死的父兄们,他当机立断,一人一骑冲到阵前,率领大军退回城内。

鞑靼人兵临城下,日夜激将辱骂,讥笑他们是缩头乌龟。将士们群情激奋,他喝令众人,不许任何人轻举妄动。

到后来,鞑靼人把他父亲和堂兄们的尸首带到城墙下,当着他的面凌虐。

兵士们嚎啕大哭,喊着父亲和堂兄们的名字,要求他带兵迎战。几个副将声声血泪,大骂他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不配为霍家男儿。

他不为所动,站在城墙上俯视鞑靼人,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几位堂兄的尸首被鞑靼人纵马踏成肉泥。

等援军赶到,已经是几个月后了。

等他报了杀父杀兄之仇返回京师的时候,老夫人的丫头告诉他,魏家小娘子要嫁人了。

那一刹那,恍如隔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魏家会婉拒霍家的求亲,钟鸣鼎食又如何,她是魏选廉的掌上明珠,自小娇养长大,应该嫁给一个温文尔雅的相公,过岁月静好的平淡生活,而不是和霍家的媳妇们一样,随时预备着为夫守寡。

那年端午,他被旧友拉到定国公府吃酒,无意间见到阔别已久的她。她哥哥娶了定国公家的庶孙女,她陪嫂子回娘家省亲。

她长大了,眉眼依稀还是以前的模样,但不像小时候那样爱笑了。明眸皓齿,头发乌黑,举止温柔贤淑。

他叫出她的小名,她抬眼看他,又弯又细的双眉微微拧起,终于认出他来,客气而生疏,唤他“明锦哥”。

自从安国公老夫人去世,他跟随父兄出征,霍家和魏家就断了交情。

幼时她笑着叫他“明锦哥哥”,拉着他的手带他去看她亲手种下的紫茉莉,他走的时候她送他到垂花门前,学着大人的样子和他告别,“下回来玩啊!”

如今她快及笄了,以前的种种,应该早就忘了。

……

……

“二爷。”船舱外忽然响起随从的呼唤,“二爷,到了。”

霍明锦睁开眼睛,剑眉轩昂入鬓,连日旅途劳顿,轮廓分明的脸蓄满胡茬。

他踏上舷梯,登上甲板,渡口人流如织,人声鼎沸。

竹楼里很热闹,欢声笑语不绝。妇人们锦衣华服,珠翠金银满头,男人们衣着体面,戴儒巾,系丝绦,穿着打扮一看就和平民不同。

丫头、婆子环伺左右,一眼望去,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

芳岁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手心潮出汗,小声问莲壳,“二少爷说的贵人是谁?”

莲壳指指被众人簇拥在最当中争相奉承巴结的一名男子,“就是他。”

傅云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人太多了,看不清那人的相貌,隐隐约约只能看到袍服一角。

刚好挡在男人身前的侍女离开,露出一抹雪白银光,原来众星捧月坐在最当中的是一位年纪六十多岁的老人,穿一件银红松江细布道袍,鹤发童颜,身材矮小,和人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那是赵大官人,都管他叫赵师爷。”莲壳小声说,“他们家可厉害了,出了好多好多举人,进士也有几个,他们家的闺女更了不得,是首辅沈大人的发妻。”

傅云英脚步一顿,竟然是阁老夫人赵氏的娘家人。

崔南轩是沈介溪的学生,她常随他一起去沈府赴宴,这位阁老夫人未出阁时据说是位大才女,不过闺阁文字从未流传出来,所以大家只当是别人为了讨好沈介溪瞎编的溢美之词。毕竟赵氏从未表现出她曾读过书的样子。

她却知道赵氏确实才华满腹,她陪赵氏看戏的时候,听她随口指出唱词不顺口的地方,稍加修改,唱词立刻变得抑扬顿挫,朗朗上口。

赵家是沈家的姻亲……

她想掉头回去。

“怎么,怕了?”一道带笑的清朗嗓音在她背后响起,傅云章缓步登上竹楼,垂眸看她,声音柔和了点,“别怕,老师人很和气,待会儿你写几个字给他看。”

傅云英抿抿唇,想了想,点点头。她能猜到傅云章的打算,知县、主簿等人都在讨好赵师爷,说明此人的身份绝不只是师爷这么简单。如果赵师爷当众夸奖她,那么至少在黄州县,以后没人会对她指指点点。

不管是荣王的亲眷、定国公一家,还是魏家,说到底都是皇权争斗的牺牲品,魏家的倾覆和赵家人没有关系。她用不着如此害怕。

傅云英定定神,跟着傅云章一起走进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雅间。

傅云章风采出众,甫一现身,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看了过来。

人群里传出各家小娘子刻意压低的哄笑声。羞涩的小姑娘们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傅云章,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娘子借故站起身,假装和长辈说话,其实注意力全放在傅云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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