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众人觉察出不对劲,一半人停下动作,在一旁犹豫观望。
壮汉们气急败坏,追上妇人,一个巴掌打过去,妇人脸上浮起几道指痕,她怀中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妇人极力挣扎:“他们是拐子!”
这下子围观的人不犹豫了,一边咒骂,一边靠拢过去。
水里乱成一团,争吵声、叫骂声、哭叫声、求救声,听不清到底在吵什么,白花花的水浪四处飞溅。
…………
日光倾洒而下,清风吹拂,雾气渐渐散去。
王叔换了身衣裳,走到舱房告知傅云英妇人的身份,“是个回乡投奔亲族的小妇人,路上被假冒船家的拐子拐去卖了,她趁人不注意,教会她六岁大的女儿咬断绳子跳船逃命,好险让咱们救了,不然母女俩不知会被卖到什么地方。”
“那条船呢?”傅云英问。
王叔怔了怔,明白过来,搓搓手掌道:“船已经走了。”
那几个壮汉见妇人被其他人救走,暗骂晦气,转了个方向游回大船,船已经驶离渡口,其他人光顾着安慰妇人,又不是官府衙役,无权扣住大船不让走,壮汉们早已逃之夭夭。
船上或许还有许多和妇人一样被拐子拐骗的女子。
傅云英轻声道:“派个腿脚快的人去临近的地方找管事的禀明情况。”
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但对船上孤苦无援的女子们来说,多一分希望总是好的。
王叔答应一声,出去安排。
也是事有凑巧,刚好武昌府同知李寒石从江陵府办差北返,昨夜就在岸边酒肆歇脚,半梦半醒间听到渡口吵嚷,派人过来查问,遇到报信的傅家人,拦住问话,傅家人捡着紧要的事说了。
随从赶紧报于李寒石晓得,李寒石大吃一惊,急忙起身披衣,“赶紧备船追上去,勿要将那几个拐子拿下!”
官府的人办事效率之快,非寻常商旅可比。等傅云英吃完早饭的时候,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叔的声音里洋溢着激动之请,“云哥,李大人的属下追上那条船了!”
壮汉们发现有快船追了上来,果断跳船往岸边游。官府的人即刻追赶,但两岸皆是幽幽山谷,壮汉们往密林里一钻,就如鱼入大海,根本找不到人。好在壮汉虽然没抓到,但船上十几个专门负责交接被拐女子的主事模样的人来不及逃,全部落网。船上一共有几十名被拐骗的良家女子,官府稍后会安排人手送她们返家,或通知亲属来接。
向来沉默不多言的王叔兴高采烈说完官府追捕拐子的事,忽然一拍脑袋,道:“对了,云哥,李大人他想见你。”
李寒石曾和傅云章在渡口大醉一场,对这个少年举人印象不错,听属下回禀说救起妇人的船是傅家的,爱屋及乌,想当面褒奖傅云英。
王叔为难道:“云哥,还是不见了吧。”
英姐是女娃娃,却以男装示人,李大人是官老爷,万一察觉出英姐的真实身份,一气之下把英姐抓去游街示众,可怎么是好?
王叔忧心忡忡。
傅云英不知道王叔已经做好事情败露马上护送她逃回黄州县的打算,起身理理衣袍,抚平衣袖皱褶,问他:“李大人在哪儿?”
李寒石受人所托送魏家人灵柩返乡,她怕这是个陷阱,始终没有去江陵府祭拜,只暗暗着人打听。李寒石雇人修缮魏家祖坟,料理入殓之事,然后返回武昌府,似乎并无任何反常之处。
但傅云英还是没去江陵府,倘若父母亲人地下有灵,当盼望她能平安和乐度过一生,她怀念亲人,去不去江陵府只是个形式。
江陵府不必去,可李寒石此人有必要见一见,也好探一下他的虚实,看他到底是好意还是暗藏歹心。
第56章 双陆
李寒石在渡口处见到傅云英,呆了一呆,暗暗地纳罕,心道这傅家小官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生得韶秀?眼前此子年岁尚小,但落落大方,雍容闲雅,举止间已有几分出尘风仪,唇红齿白,目若悬珠,待其长成,气度必不在其兄傅云章之下。
一番交谈下来,他竟猜不出傅云英的真实年纪。勉励嘉奖她几句,闻听她此行是为北上武昌府,含笑邀她同行,可互为照应。
渡口距武昌府很近了,途中无须靠岸,照应是假,其实李寒石只是闲极无聊,想找个伴打双陆。
傅云英故作推辞,李寒石一再相请,她故意作出思考状,略迟疑了一下,答应下来。
李寒石就任武昌府同知以来极为高调,他性情随和,平易近人,短短数月间顺利打入湖广大儒名士的交际圈子。傅云英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介黄毛小儿,犯不着他折节以待,他却浑然不觉,以傅云章的友人自居,张口就要傅云英唤他李兄。
傅云英自然不会顺嘴这么叫,含糊称他“李大人”。
李寒石摇头失笑,末了还是笑着应了。
傅云英回船告知韩氏和王叔说要乘坐李寒石的船去武昌府。
韩氏和王叔吓了一大跳,怕路上出纰漏,坚持要跟在她身边,她没多做解释,留下其他人,带着王叔和书童一道下船,在李家仆从的指引下往李家停泊船只的方向走去。韩氏是妇人,不方便随行去见外男,只得留下。
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面红耳赤在渡口观望许久的妇人上前几步,朝她行礼,郑重道:“傅小相公,方才多蒙你出手搭救。”
她手里牵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母亲躬身谢恩时,小女孩也跟着作揖。
这是刚才跳水自救的被拐妇人和她的女儿。傅家仆从救起她们后,找来干净衣裳给她们换上,看小女孩饿得头晕目眩,立即送上热饭热汤,韩氏看她们母女俩可怜,触景伤情,亲自过去照顾她们,温言抚慰,又按着傅云英之前叮嘱过的赠了些许银钱才送她们下船。妇人感激涕零,定要当面向傅云英道谢才肯离开。
傅云英脚步一顿,眼帘微抬,目光在妇人脸上转了几转。
一别经年,妇人眉眼如初,只是瞧着精神不济,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她出神了片刻,余光扫到紧紧扯着母亲衣角不放的小女孩。
琴姐都这么大了。
她不是没设想过再见到故人时的场景,但就和那次拜访姚文达一样,当故人再度出现在眼前时,她心中只有淡淡波澜起伏,并没有激起惊涛骇浪。
她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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