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南云轩翥中(1 / 2)
青山隐隐,细雨飘扬。
从兴州向东过南康军、池州,转而向东北,过太平州,便是建康府,秦汉称之秣陵,三国称之建邺,两晋避讳称之建康,后隋唐数异其名,而今又谓之建康。
建康府,石头城,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叶应武伸手拍打着穿上栏杆,忍不住低声吟诵。虽然对于金陵,对于南京,对于十里秦淮,他更喜欢的还是后世太祖那“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可是在梅雨时节看到此间凄凉景色,又怎么会有豪情壮志?
建康府曾经在高宗的时候被金兵攻破过,之后城垣残破、宫殿焚毁,高宗也没有心情重新返回这伤心之地,将临安开辟为行在之后,建康府虽然作为江防第一重镇,依旧有大兵屯驻、多加修筑,可是再也不复当年鼎盛之姿。
“使君只言片语,却有忧思故国之情。”陆秀夫微微皱眉,站在叶应武的侧后方,雨水顺着他们两个前方的船篷落下,“滴滴答答”。
陆秀夫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叶应武也听出来他的话里面带着劝告的意思。建康府是整个南宋朝廷的耻辱之地,也是官家最不想听到的地方之一。若是叶应武在此处逗留,并且大发思古之哀情,那岂不是将把柄向贾似道手里送么?
“怎么,君实,别人近乡情更怯,你陆君实难不成近乡胆更怯?”叶应武轻轻一笑,看向陆秀夫,“过了建康府,前面便是镇江府了。”
叶应武虽然明面上是责备陆秀夫,但是实际上却是将话题从建康府转移到了镇江府上。陆秀夫心中暗暗点头,轻声笑道:“使君笑话了,余还真是近乡情不怯,在外漂泊些许年头,现在也算是有功名在身,总算不辜负家中父老的期盼。虽然不学楚霸王,衣锦还乡,但有所交代终归是好的。”
静静地看向陆秀夫,又转而看着在风雨中时隐时现的石头城,叶应武轻声笑道:“不辜负?身为兴州通判,君实兄的倒是好追求,只是君实兄之才能,某和宋瑞他们也算是有所共识,难道君实兄就仅仅满足于一个小小通判么?”
“男儿有志当高飞,自然不满足。”陆秀夫和叶应武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径直爽朗的笑道,“七尺男儿,在外打拼。所求的不就是功名利禄,报效家国么,这一点儿余还真的不打算遮掩过去。”
叶应武微微眯眼,轻声叹息:“是啊,某也不满足啊。”
这一次轮到陆秀夫心头剧震了,叶应武不满足,他现在不满足什么?麻城、黄州、泸州,接连三场大战,已经确定了叶应武在赣北不可动摇的身份威名,到时候救援襄阳朝廷也要多多仰仗天武军。但是叶应武却还是不满足。
“使君年方二十,身居兴州知州,并统领天武军健儿无数,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陆秀夫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放眼大宋,年方二十身居如此,就算是靖康之后、天崩地裂,也未曾有过。
纵观历史,如此年轻之人,除了少数的甘罗十二拜相,都是出现在国家濒临崩溃之时,已经无才可用之日!陆秀夫如坠冰窟,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可从来不认为现在大宋是全盛之时,能够保住这东南一方天地,便已经算是列祖列宗保佑了。
讪讪一笑,陆秀夫缓缓开口:“使君,欲速则不达,一些事情,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使君大才,世人皆知,以后只要有些功绩,自然便可以平步青云,位居人臣之巅峰。”
叶应武轻轻“哦”了一声,只是笑而不语。
人臣之巅峰么?是不是有些矮了?只不过这些话叶应武现在还真的没有胆量说出口,即使是面对已经算是左臂右膀的陆秀夫,甚至是面对绮琴这样的枕边人。
“若是能在北固山上舒展豪情,也是不错之选择。镇江号称有“天下第一江山”,既然来了,某到要见识见识。”叶应武淡淡说道,也算是给了尴尬和紧张的陆秀夫一个台阶下,“君实,镇江陆门以诗书传家,你祖辈放翁更是一代天纵英才,某甚是敬佩。不知道看到眼前这万里山河,君实是否诗兴大发?”
陆秀夫额角已经冒出了汗珠,叶应武这和理科生一样跳脱的神经,让他根本跟不上节奏,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扯到陆游身上的,陆秀夫却也很是快速的一拱手:“让使君见笑了。心中思念家乡,诗性淡薄,不敢卖弄······”
有些失望的看着风雨中的两岸山河,叶应武轻声说道:“是么?那还真是可惜了。某倒是想起来两句,先来卖弄卖弄。”
话音刚落,不等陆秀夫回答,叶应武便开口诵道:“华夏金瓯若有缺,泉下何颜见放翁!”
陆秀夫一怔,目光有些游离,苦笑道:“放翁祖父临走之时喃喃‘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今日能够得到使君应和,怕是心中会有几分慰藉吧。”
“某会完成他的遗愿的。”叶应武淡淡一笑,转身走入船舱,任由大好山河在身后展现。
迎着风,叶应武最后一遍展开手心中紧紧握着的纸条,轻轻叹息一声,紧紧皱着的眉头却是缓缓松开。纸条顺着风从手中飘开,却是已经被叶应武撕成了碎片,消散在水天之间。
侧过头,烟雨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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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过建康府,顺风顺水,镇江府很快就呈现在眼前。
镇江现在的确也算的上是江南沿江重镇,向北可以和扬州隔江呼应,向东向南保护临安这个大宋行在的安危,向西也可以照应建康府等处,是整个沿江防线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从镇江向南,是常州(今常州、无锡)、平江府(今苏州)、湖州、嘉兴府,宋军层层布防,拱卫着行在临安。但是如果说险要形胜之处,怕也就只有镇江这一处了。
茫茫夜色当中,一叶扁舟从下游飞快而来,迎上顺风顺水之下的船队。虽然叶应武所在的船队也不过是三四条商船,但是和这一叶扁舟相比,也是大船了。
江风轻柔,灯火摇曳。
郭昶看着小舟上刚刚送来的消息,迟疑片刻之后急匆匆走进叶应武的舱房。郭昶脸上有焦急之色,站在门口的江铁也不敢迟疑,先一步将房门打开。
叶应武还没有睡,借着明亮的烛火翻动手中的书卷,却是《晋书》。千古以来,华夏已经经历了两次南渡,晋人南渡,风景不殊。而今是宋人南渡,也是快到了家破国亡之际。叶应武此时看《晋书》,个中寓意即使是郭昶也能揣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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