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满城风雨下（1 / 2）

他勾起弓箭。

那锋利的箭矢指向他。

带着戏谑。

带着残忍。

带着一丝，好奇。

好奇眼前的这个穿着破旧衣服的老者将会以怎样惊慌失措的表情来展示他的无措。

然而，那老夫子站在那里，拿着柳条，摇了摇头：“我不杀人。”

“你不杀人？”百里横风眼底勾着一丝嘲讽。

“你不杀人，那么，你怎么来到这里？”

“你们这样的人，不知道染过多少鲜血，竟然还在这里装？”

“老头子，你身边站了一个孩子，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放过你！”

百里横风的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杀意！

而在那老夫子身边，怯生生的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大辫子，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在旁边，孩子的父母瞬间将孩子纳入自己的怀里，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老者。

“你不杀人？！看看你身边的人，他们都不相信你呀！”百里横风嘲弄着。

那老夫子看向那孩子，接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丫头，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爷爷来教你读书写字怎么样？”

那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老夫子，而那父母却一把将小丫头转向另外一边。

百里横风手中的箭矢拉的更紧，然后，对着他道：“我再问一次，你杀还是不杀？”

老夫子摇了摇头，正待说话，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夫子，我来保护你！”

而后，一个小男孩突然从后面跑了出来，然后，站到了老夫子的面前。

小小的孩子，不过五六岁大小，扎着一个冲天辫，无知而无畏。

宋晚致看着这个孩子。

那晚上，被老夫子拿着柳条打屁股的小少年。

他挺直自己小小的胸膛，对着所有人道：“夫子别怕！我来保护你！”

老夫子抬起手，落到那孩子的头上，眼底露出满意的笑意。

百里横风看着那个挡在老夫子面前的孩子，冷笑一声：“无知小儿！”

小少年昂起头来更加轻蔑的看着他：“你才无知！你没读过书吗？书里面教我们要尊老爱幼！你看看你！一看便是没读过书的！夫子你说是不是？！你看，虽然你常常打我屁股，但是，我要尊敬夫子你！”

少年的话是稚嫩的，然而，这稚嫩的声音却像是一击重锤，敲在了所有人心底。

老夫子抬起手来，然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阿七，你说得非常对。”

百里横风站在那里，狠狠的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接着，看先那个老者：“你没杀过人？”

那老夫子抬起眼，苍老的面容一层层的褶皱堆开。

“我杀过。”

小少年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夫子，这个总是因为自己背书背的慢，或者忘了就打自己屁股的夫子，这个奇书在他心里如同渊岳一般的夫子，竟然也杀过人？

百里横风的弓箭对准他，冷笑道：“听到没有，这个老头也杀过人！”

老夫子手里拿着柳条，慢慢的开口：“我杀过人，但是现在，我不杀人。我们来到明城，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的厉害和繁华，而是因为，来到这里，没有人会问你的过去，没有人会遭受那些恶意的目光，其实，我们也只想做普通人。”

“普通的生儿育女，普通的吃穿住行，普通的嬉笑怒骂。”

“不可否认，我们是恶人，但是我们虽然是恶人，也有不杀。”

“所以，我不会杀我们身边的这些人。”

“这里的大多数人，在曾经杀人的时候，都有过迫不得已。我们杀人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杀戮之心，而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其实，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呀。”

“所以，身为普通人的我们，是无法满足你们的。”

“我不会为了满足你的杀戮之心而杀人，我们不会自相残杀。”

老夫子拿着柳条，微微弯腰，瘦弱的身躯支出嶙峋的骨头，看起来，像是一折就断。

听了老者的话，百里横风眉眼微微一挑：“真是可笑呀。像你这样的人，入了明城，还有什么不杀的？”

百里横风的眼底陡然划过一道冷光。

“我再说一次，你杀，还是不杀？！”

老夫子抬起眼，看着站在那里的百里横风。

“宁为天下人杀我，老朽不再杀一人。”

——宁为天下人杀我，老朽不再杀一人。

这句话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百里横风看着那挺起的瘦弱背脊，突然间，手指一勾！

弓满弦。

而后，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传遍所有的角落：“将所有的箭，对准小孩！”

当他的话一说完，那些隐藏在一重重高清楼间的弓箭便一排排的寻觅着那些隐藏在父母身边的幼小的孩子！

那是杀戮的气息，取下无数人性命的弓箭手，仿佛变身为一张拉紧的弦。

虽然今晚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但是现在，杀一些人对他们而言，并算不得什么。

不过，蝼蚁般的性命罢了。

那些箭矢发出的寒光刺满人的身体，年幼无知的孩童顿时哇的一声哭起来，旁边的父母急忙将怀里的孩子揽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那是保护的姿势。

百里横风的箭矢，对准的，是那个站在嶙峋老夫子前面的小少年。

那是，青云榜第五十二位的人的箭矢，即使隔着那么远的城墙，依然让小小的少年浑身发抖。

他脸色发白，小胳膊在颤抖，小腿在颤抖。

可是，他仍然握紧拳头站在老夫子面前，对着那人，稚嫩的声音大吼：“要射！射我！”

人们护住自己的孩子，眼神沉沉的看着眼前的小少年。

这，是谁家的孩子？

而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宝！”

然后，一对夫妻顿时冲上前，然后，一把将那个小少年护在身下。

妇人长得不美，身上只穿着一件布裙，男子长得结实，手里拿着一把刀。

大部分的人都认得这对夫妻，曾经在这明城的街尾，他们都曾迈过他们的猪肉。

有时候会为了那一钱银子而吵起来，但是有时候，这对贫贱夫妻也会在看着妇人手里牵着一个瘦小孩子的时候往里面多加一点肥肉——小孩子嘛，多吃点这些，长得结实点。

可是现在……

百里横风看着这两个人，微微皱眉，但是瞬间，他的眼底便起了恶意的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救你们的孩子，就转身，用你们手里的刀，宰了你身后的那个老东西！”

他漫不经心的勾着手里的弓弦，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现在，这满城的弓箭，还有谁能够挡得住他？

便是身边的这个“明王”都要对他俯首称臣，这些蝼蚁之众，又算得了什么？

小宝被父母抱在怀里，然后扯着嗓子吼道：“要杀！杀我！那是我老夫子！”

百里横风冷声道：“我数三声，若你再不动手！我就射箭！你认为你们两个的武力，能够挡得住我这一箭？”

他的眼底都是轻蔑。

而那个汉子将小孩让给自己的妻子抱着，接着，转身看向这个老夫子。

他是一个屠夫。

他是恶人。

他看着眼前的老夫子，那只结实的手里抓着大刀，大刀还是刚刚磨砺的锋利。

人们都看着这个父亲。

眼前的老夫子太瘦小了，也太微弱了，只要他轻轻的挥起大刀，那么，这个老人便会成为一具尸体，而他的孩子，也就会获救。

老夫子站在那里，眼底没有叹息没有责备，只是道：“小宝很聪明，很努力，记得，以后叫他好好读书写字，虽然有时候，人一生下来便不公平，他的血脉不出众，无法成为那些留在青云榜上的少年，但是，这世间，人要活着，不是只有那样一个活法的。”

“小宝，记住，平凡者有平凡者的幸福，而荣耀者有荣耀者的悲哀。”

“其实，这世间，对谁，又都是公平的。”

这大概，会是他对这个少年上的最后一课，小宝在妇人的怀里拼命的挣扎：“阿爹阿爹！夫子夫子！”

拿着大刀的汉子拿起那把刀，手紧了紧，然后，一把举起了手中的刀。

“我是恶人！”

“可是，我不会杀他！”

“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再悲上恶名！”

他说着，一转身，将举起的大刀转向高楼上的人！

“老子要杀你！”

……

他咬着牙，狠狠的看着那高楼上站着的人！

他要杀谁？！对！他就是恶人！当初村长家的儿子不管他母亲有病需要用家里仅剩的那头老牛换钱，抢了那头牛，而他母亲最终死在那个冬天，他连一句棺材都没法给她准备，便将母亲冰冷的身体绑在身后，然后提着刀去将那村长的儿子杀了。

可是，他虽然是恶人，但是，也有不杀！

他站在那里，代替自己的儿子，站在了那个老夫子前面。

他要给自己的孩子做榜样！

小宝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阿爹，然后，带着泪花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

那是他的英雄。

而就在他的父亲对着自己的孩子温柔的渡来目光的时候，而那高墙上的人，却突然间将手里绷紧的弦一松！

咻——

箭矢席卷着滚滚的气流，然后铺天盖地的朝着那站在那里的汉子射去！

所有人站在那里，甚至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然后，便看到那支箭朝着男子的胸膛射去！

“阿爹！”小宝顿时哇的叫了起来。

百里横风的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

这便是——违抗他的代价！

箭矢射去！

那强烈的气劲分开所有，连带着让站在旁边的母子二人也瞬间跌倒在地，然后汹涌的朝着那男人结实的胸膛穿刺！

再结实又能怎样？抵抗的了他的这一箭？

他有绝对的自信。

大家都忍不住微微侧开自己的眼，可是，他们还来不及侧开自己的眼，便看到，一个人，已经站在了那男人的前面。

竟然是那个瘦弱的老夫子？

而现在，那老夫子依然很瘦弱，然而，那样瘦弱的人，站在那里，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咔嚓！”

那支箭，就在那老夫子面前，断裂成两半！

而他依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柳条。

百里横风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竟然看走眼了？！

能让他看走眼的……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但是瞬间，百里横风便高高的昂起了头。

“我不管你是谁，而现在，因为你，我感觉到了不高兴。”

“你本事大，是了不起，但是现在，你本事再大，能保护的了这里所有的人吗？哼，你一个人再厉害，又能如何？”

“你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拉开弓！”

“从现在，我数三声，如果你们想要自己的儿女活着，那么，便上前，给我砍这个老头子一刀！”

“否则，我便射箭！”

他站在那里，冷冷的吩咐下来，然后看向站在这里的所有人！

所有人瞬间脸色一变，然后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看着站在那里的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