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两盏灯之间的桃木匾额上,只一个字,“藏”,笔走龙蛇,气势磅礴,下笔者的风骨可窥一二。
徐泗一入得院,门口的长明灯就灭了,好像亮着是专程为了等他回来。
一抬头,院里的石桌上坐着一个人,徐泗眼睑一跳,握紧了手中扫帚,等走近一看,认出那是自己八百年都无缘一见的师父父。
“师父。”徐泗恭敬地唤道。
男子背对他而坐,长发披散,只拿一根玄色布带轻轻绾着,也未着云虚凌氏的修士服,一身宽松的月白色长袍,点缀纹饰全无,朴素清雅到极致。他只手手肘撑在石桌上,手握虚拳抵着太阳穴,对徐泗的轻唤毫无反应。
徐泗目光下移,看到桌上一壶酒并一只玉盏,抽了抽嘴角。
背着我喝酒,还喝醉睡着了。
真不够意思,有酒大家一起喝嘛……
他不动声色地摸到桌边,拎起酒壶,晃了晃,空的。再看杯子里,见了底,也是空的。
一滴不剩。
没想到凌九微居然是个酒鬼……
徐泗摇摇头,踱到酒鬼跟前,蹲下来,撑着下巴打量“睡美人”。
凌九微睁着眼睛时,脸上全部的光彩都被那双疏离淡泊的桃花眼吸引了去,令人自动忽略其余的五官,等这双焦点一般的眼睛一闭上,徐泗感叹,世上竟真有如此精致的人物。
自上而下,眉色深一分则显浓墨重彩,浅一分则嫌寡淡无味;鼻骨挺一分过于凌厉,矮一分落于平庸;唇弓上扬一分显得轻佻,下压一分又有些哀怨。这张脸上,没有一处不长成刚刚好的模样,像是造物者照着最完美的模型花足心思捏出来的,多一厘少一毫都是不足。
徐泗看着美男,心中毫无绮念,也生不出什么绮念,任何一点关于这人不纯洁的思想都是对他的玷污,徐泗纯粹是怀揣着欣赏的心理盯着他师父看了半个时辰,思考着,师父的心理阴影会是什么呢?直到受不住腿麻,他才想起来挪挪脚换个重心蹲。
只这一点窸窣的声响,凌九微悄无声息地掀起了眼皮。
月正当空,银辉自头顶洒落,四目相对。
徐泗屏住呼吸,暗自错愕,与他对上的那双眼睛毫无情绪,空洞茫然,望进去恍若望进一口枯井一片荒漠一汪死海,而眼前这人就像个精致冷漠的木偶,过了足足三秒,那双瞳眸深处才泛起一丝活气来。
眨眨眼,徐泗腿一抻,一屁股坐在地上,阴阳怪气道。
“师父,酒好喝吗?”
凌九微放下撑着额角的手,垂首,定定地看着地上的竹隐。
不过半年的功夫,少年蜕变很大,原本因养尊处优兼之挑食导致体形清瘦单薄,现在看上去强健了不少,个子也抽条了,看来罚他做些体力活倒是效果显著。
“你的剑呢?”凌九微一开口,浓烈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徐泗怀疑他不只喝了这一壶。
“在屋里。”徐泗视司芝兰给他的“齐殇”如珍宝,捧着怕磕了,提着怕撞了,放在青天白日怕人偷了,所以他轻易不把它拿出来显摆。
“拿出来。”凌九微道。
“嗯?哦……”
这是要干嘛?徐泗在心里哀嚎,深更半夜的要开始教我真功夫了吗?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来自己是当师父的了?可是……不能改天吗?我今天很累的呀……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剑都扛不动!
第70章 抓到一个修仙的6
等徐泗抱着剑出来, 凌九微正就地取材, 手执一把匕首坐在石凳上削竹子, 他挑了一根细长的幼竹顶端,把旁生的枝叶悉数除去, 只留下一根光杆竹身, 再将发带解下缠绕在竹剑把柄处,免得手滑。
“‘临江一鹤’学到第几式了?”凌九微掂了掂新鲜出炉的竹剑,瞥眼看向徐泗。
云虚凌氏的家学剑法“临江一鹤”总共就三式, 每一式分为三十六招。第一式, “晴空一鹤排云上”, 招式活泼,灵巧多变,飘逸绝尘, 舞出来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第二式, “松高白鹤眠”, 相较于第一式,招式陡然变沉变稳, 凝滞缓慢,讲究的是一个返璞归真,大巧若拙, 以不变应万变;
第三式,“鹤唳几万重”,这最后一式自第一招起就势头劲猛, 所有招式皆大开大阖,大起大落,剑势浩瀚磅礴,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疏狂之态。
徐泗学到第三招,只勉强囫囵记了个大概招式,个中精髓一知半解,有些完全是依样画葫芦,别说精气神了,要他从头到尾耍一遍都耍不利索。
看他这副支支吾吾的作态,凌九微心中了然,也不多加苛责,只平静地——出了招。
徐泗眼睁睁地看着那竹剑到了眼前,势头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直戳他的左眼,他心下一凛,后退一步,下意识拔剑格挡,“齐殇”甫一出鞘,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人呢?徐泗稳住身形,四周环顾,除了竹叶婆娑声,院子里格外静得诡异,东南西北都没人,徐泗眉心一跳,抬头就看见竹剑一点正飞快地下降,直击他天灵盖。
这是第三式“鹤唳几万重”中的招式,半空惊鹤归,旨在出其不意,快准狠地发动攻击,全部真元都凝于剑尖一点,在实战中杀伤力极大。
一直以反应力一流著称的徐泗竭力一个滑步,堪堪避过剑锋,竹剑自上而下刺在肩头,轻轻一挑,肩膀上那块衣料就被挑破,徐泗不出意外地香肩半露,与倒挂的凌九微打了个照面。
这个招式机巧有余,缺点也不小,一击不成之下,因为重力原因,整个人倒着没有着力点,想要收势再重新起势难如登天。
徐泗瞅准时机,挥剑前横,凝足了真元往右扫出一波剑气,只是没想到凌九微能无缝衔接,一个凌空转体,足尖轻碾身旁的一根斑竹,借了力,又是一招气势汹汹的“鹤舞百尺”。
徐泗一边狼狈不堪地见招拆招,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
他算是看出来了,凌九微表面不与人相争,淡泊宁静,实际上内心是个十分有棱有角的凌厉之人,从他招招只取人要害上可见一二。连徐泗一直以为是个撑台面的花招“鹤舞百尺”,华丽有余,杀伤力不足,都被他使得恍若生死交锋,寒意泠泠。徐泗好像第一次认清了这个招式的真正用法,华丽与繁杂褪去,露出其作为意在取对方性命的剑招该有的真谛。
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竹剑上仿佛凝着杀意,穷追猛打,无孔不入,偏偏凌九微还身姿轻盈,悠哉游哉,每一个刺出和转避都优雅从容,漫天剑花下像是在跳一支雅致缱绻的舞。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徐泗面对这片刻不停的攻势,能做的只有节节败退,而且……凌九微虽不伤他,却故意挑破他的衣裳,用来统计他成功刺中了多少剑。
一场下来,徐泗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竹剑划拉出的长形破洞,堪称乞丐流苏装。
这做法尼玛好像有点侮辱人?徐泗犟驴脾气上来了,盯着完好无损的凌九微,腹中升起一股邪火。
“若是实战,你早就死了一百零八次。”凌九微燕子般轻巧地落在不远处,平静无波地道,“而我只用了两成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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