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金盛斟了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这么下去不行,仝则一面按揉太阳穴,一面想着办法。
半天过去,他站起身来,步态摇摇晃晃,一直晃到金盛跟前,见对方皱眉,脑袋一个劲儿往后仰,显然是对他此刻散发的味道不大中意。
这是个眼神狠戾阴鸷的男人,身上混合有铁血气。大约就是裴谨所说的,那种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日本武人。
直觉告诉仝则,这个金盛十分讨厌他,大概觉得他以色侍人,而且多半还把他想象成了怀据娘气的那类男人。
既然如此,他也不在乎“娘”上一把。
仝则痴痴地笑起来,目光游离涣散,伸出手攀上了金盛的胳膊,其后一个站立不稳,重心朝金盛倒去,整个人直愣愣地扑进对方怀里。
“好热,头好晕,你扶我去找张床,咱们歇会儿,好不好……”
说到后来,口齿缠绵,声音已低不可闻。
金盛绷紧手臂,全身僵硬,推开他人,良久才运着气道,“佟老板,我扶你去榻上坐。”
“嗳呀,这身上腌臜得很,我知道你要嫌弃的。我这个人呢,酒品是不大好,睡相也极难看。要不,我迷瞪两刻钟,你也不要光站在这里嘛,陪我一起睡会儿不就得了……”
仝则边说,边把身子拧成几道弯,往人身上靠去。
这般浪荡不堪,金盛瞧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嫌恶,当即一把推开他,“您先歇着,我过一炷香再来接您。”
“那你可记得要来啊,我等着,专等你……”
见仝则晃荡着,居然还想往自己身上倒,金盛一张冷脸快要拉出有八丈长,匆匆点了点头,转身夺门而出。
门一阖上,这厢的仝则立时恢复清醒模样。
眼下他身处这栋西式小楼,而他要的东西呢,不是在金悦书房,就是在他卧室中。
平时不算多灵光的直觉,今天却频频冒将出来,那直觉告诉他,金悦多半会把协议之类的文件藏在之前那间屋子里——他有意带自己去,又在那里为自己涂上标记,难道是有所怀疑,又或许是在宣告他有恃无恐?
仝则推开一条门缝,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悄悄闪身出去,避开园子里零星的仆人,直跑到大门处,想和守在车上的游恒先交代几句。
几家车马都停在一起,一群下人们正围坐着打马吊。游恒这人向来不亏待自己,此刻一头豪赌吹牛,一头还抽着不知从谁人那里搞来的旱烟,另有几个老车夫也在一旁吞云吐雾。
烟雾缭绕,远看好似仙境,近闻却能熏死大活人。
仝则站在仙境前,突然心念一动。之前等待客人时,他曾闻见金府一些下人身上有烟味,烟草味道会附着在头发上、衣服上,难以消弭,足能遮掩住他身上的香气,且一旦问起来,还能有下人可以为他当挡箭牌。
——感谢这个时代,真是刀剑与枪炮齐飞,鸦片和烟草共争辉……
想到这儿,仝则朝游恒招手,等人走近,他低声道,“给我点烟草,别让他们看见。”
背着人,游恒虽不解其意,还是从兜里抓了一大把出来,仝则将那些干干的草料握在拳头里,反身就往回走。
没再去方才歇息的屋子,他摸到一间书房中。从桌上抽出几张宣纸,那东西质地又薄又软,松松卷住烟草,再用浆子粗粗糊上缝隙。
看看手中自制卷烟,堪称简陋寒掺,十分不堪入目。
不过好用就行!烟头点燃时,火苗蹭地窜起。仝则赶紧抖了几下,好容易熄灭一些,烟气直冒上来,熏得他一时双目齐齐落下泪来。
然而真是许久许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味道了。
对于烟草,即便此时鼻腔、口腔里的气息极为粗劣,依然能令他心头百感交集。
仝则高中时才和室友学会抽烟,彼时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倒是香烟燃尽后,指尖留下的焦油味,混合着皮肤的油脂,再过上个把时辰,比留在唇齿间的余味还更好闻些。
之后出国学设计,他惊喜发现原来欧洲才是烟民的天堂。伦敦如此,巴黎更盛,人手一支,满街烟蒂。
从那以后,画图时愈发离不开一支烟,好在他于烟草中已能收获足够灵感,无需再借助其他。不然还要特地跑到荷兰,才能享受被艺术工作者们津津乐道过的,所谓大麻的迷幻,实在又有些麻烦。
回忆是很丰满,可惜现实终究太过骨感。
手里的劣质草料烧起来烟熏火燎,吸进鼻腔味道呛人,才抽了半根,仝则感觉自己就快要冒烟了。
最后深深狂吸两口,尽数吐在袖子衣襟上,之后匆忙熄火,将烟头打湿。他不敢随意乱丢,只能先揣进怀里,再蹑手蹑脚拉开房门探看外头。
说好的三刻钟,大概已过了有一刻。他于是先从这间书房开始找起,锁上门,跟着一通翻箱倒柜,只可惜,到底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见。
金悦不像会在书房藏东西的人,直觉再一次提醒他,或许那些协议还真就在他的卧房里。
走廊上灯火昏暗,仝则适才猛吸几口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弄得头脑发晕。心跳也在隆隆作响,他努力调动全身警惕的同时,禁不住感慨道,做窃贼真不易,这委实是个富含技术含量的活。
谁知这句方喟叹完,耳边忽听到有脚步声。乌鸦嘴的人背上立刻涌起一层白毛汗。只一个箭步窜进那间卧房,无声合上了房门。
将身抵在门上,落锁时屏住呼吸,全力不发出一点声息。
待这些都做完,仝则满头满脸尽是冷汗,靠着墙,竭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门外脚步渐近,只听一人低声嘟囔着,“要死人了,哪个混蛋在房子里抽烟,娘的,弄得满屋子烟气。”
门内的混蛋窃笑起来,低头闻闻自己,什么与众不同的香氛,早已消失殆尽,他整个人都化身成了一杆行走的烟枪。
当然最好还是什么痕迹都不留下,他先开了两扇窗子放味,回到床头从抽屉开始找起,然后是衣橱、柜子,悉数摸了一遍仍然什么都没发现。
刹那间,心就凉了一半,他困坐在椅子上,心道那协议总不可能销毁掉的,不然何以证明金悦持有大燕的开矿权?
那么还能在什么地方?仝则一头雾水,丧失了头绪。
反观此刻处境,必须亟待决定怎么掩护。倘若东西找见,一切自会迎刃而解,凭金悦去追查谁在房内留下烟味,他也不必惊怕;可现在不行,他来过这里,就算一时掩盖住那标志性的香气,但如果仆人不肯承认在房内抽过烟,那么金悦很快就会怀疑到自己……
不想和其人当场撕破脸,那么他就得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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