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锦书毕竟是门阀大家里的侍女,来不得土绅家里奴婢的飞扬跋扈,是以被玉珠含而不露地点了又点后,便勉强笑道:“小姐之言有理,是我们这些下人多事,怠慢了公子相邀的贵客,还望小姐海涵。”
玉珠只是微微又一笑,待得穿戴妥帖后,便说道:“还请姑娘带路。”
这半屏山的行馆,据说是尧暮野当年平定西北后,尧家夫人心痛儿子在西北的漫天黄沙里受苦,特意调拨了银两,派出京城里的工匠,在这里修筑而成的,指望着儿子在征战之余,有个纾解疲累的雅致之处。
是以这庭院里的楼阁假山转廊都是与西北的粗犷大相径庭,行走其间竟有来到江南之感。
玉珠随着侍女来到了一处暖阁,只见这暖阁的地板之下烘烤着几个炭盆,虽然只挂着锦帘避风,可是却已经暖意袭人,春意融融了。
那曾在陶先生庭院里见到的男子,此时倒是一副松散的居家打扮,除掉了峨冠,只是将盘起的发髻用一根檀木发簪固定。一身松散的宽袍也未束带,甚至脚上也除下了鞋袜,仅是趿拉着一双高高的木屐坐在了一张摆满了茶具的桌旁吗,看样子是刚刚洗漱完毕,准备了茶具要品茶一番,而随侍的侍女仆役们俱在暖阁之下,随时等候差遣。
那锦书引领着玉珠上了暖阁后,也驻足停在了暖阁外。
玉珠一边慢慢地登上台阶,一边想着:看来尧家的二公子并不比他的侍女懂礼,这般懒散的打扮,哪里适合会客?
只是客随主便,更何况是这等位高权重的主人?
玉珠只当他身着礼服高帽,向尧公子问安之后,适时地低垂下了头,来个非礼勿视。只是这般低垂,便看到了二公子那一双踩着木屐的脚。
这双脚脚趾修长而均匀,保养得宜,指甲也修剪得甚是精细,并不见市井露脚男子的粗鄙……这位真是是上过战场之人?怎么不见脚上有些微的薄茧?
“好看吗?”略微沙哑的男声清冷地问道。
玉珠略一回神,微微有些不解地半抬起头,只见尧二少正提着提着碳炉上的小壶,一边烫着茶盘里的几只小茶盅,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玉珠正在思踱,他问的是自己的庭院好看,还是茶壶好看时,尧二少接着补问道:“在下的脚好看吗?”
玉珠难得会被人说得有窘迫之感,只是这次的确是自己有些孟浪,不该盯着二少的脚看。
可是他的话却叫人难以回答,有不好得罪二少,便只说:“乃伟丈夫的脚。”
“哦?”二少挑了挑眉,“小姐之言,从何说起?”
“听闻夸父乃大神后土子孙,巨人族,脚掌硕大,善奔跑,是以能追云逐日。而二少征战西北,行军神速堪比夸父,是以二少的脚,乃伟丈夫的脚。”
尧暮野听了玉珠之言,倒是脸上浮现了些许的笑意:“听闻我那伶俐的侍女都被六小姐你驳斥得哑口无言,本是不信,如今一看,姑娘的口舌堪比春秋说客啊!一路走来,某听过西北官员士卿赞许无数,当属姑娘之言,最为悦耳动听。”
六姑娘听得尧少的话头不对,一时揣测不出他的用意,便也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待他开口陈诉留客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楠竹表示,冷落多时,终于被捧臭脚了,舒心~~
☆、第 9 章
尧少温泡好了两盏香茶后,单手挽着宽大的长袖,亲自执着一盏径自送到了玉珠的面前。
“西北虽然不产茶,可是这里善品者确实不少,滇川的红茶入了西北,又加入了一道蒸制工序,配以羊乳,竟然增加了一别样的甘甜滋味,当年我在兵营里时,便最爱这西北酥茶之味。”
尧少竟是这般平易近人,全然不见了早先在萧府门前厌恶商贾浊气的清高。
玉珠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这茶,谢过了二少后,浅饮了一口,含笑道:“奴家虽然长在西北素日总是饮绿茶,竟不知这酥茶的美味,这一品酌,果然味道甚佳。”
有些女人的柔美,是从骨子里散溢出来的,六姑娘便是这样的人,那一口红茶被她含入口中,再轻轻咽下,两片绛唇若涂抹了上好的凝脂甘露一般,微微一抿间,粉红的舌尖在唇齿尖若蚌肉一般,羞怯地露出一点,又快速地收了回来。
这本是不经意的动作,可正是来得自然而不做作愈加的勾人心魂。
尧少端起茶盏,慢慢地喝着自己的那一杯,那一双眼却越过杯沿儿上方,目光晦暗不明地望着六姑娘那抹了光儿的一点绛红。
玉珠肯快便饮完了这小小的一盏,既然尧少还在品琢,她自不便打扰。既然不能低头检视着京城贵客的一双伟丈夫之脚,更不好去随便去看尧少通身贵体的曼妙,玉珠只好微微移动了下身子,在暖阁的软垫上微微侧身而坐。
可是当她侧过身子,打量这暖阁一角的摆架时,目光不由一凝,有些发愣地看着一尊檀木架上悬挂的一条玉带板。
受了皇室大族风气的影响,时人爱玉。男子腰带的带头通常用玉扣装饰。可是整条腰带都用玉的,却少之又少。一个是因为那玉腰带对佩戴者身材的要求甚高,大族皇室,终日酒宴,极少没有大肚子的。今日多食一盘酒肉,明日里那玉腰带便系不上了,若是编些丝绳扩展连接,又不甚美观,而且若是想要戴的舒适,更不能佩戴整块的玉板腰带了。
可是眼前的这条,却是采用了镂雕的技艺,玉板与玉板之间以挖空的玉环相连接,可以随着身形服帖变化,整个腰带不用半根丝绳连接。屋外此时夕阳正在西射,道道金光透过玉带的镂花,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这玉带,她见过,亲眼见过一双有力的大手一点点地将它雕琢出来……
“爹爹,这玉带甚美,给珠儿带可好?”
那个魁梧的男子闻言,笑着将她举起道:“珠儿的小腰都没有爹爹的胳膊粗,可能带上?”
这话逗得那时年幼的她咯咯直笑……
就她看得直了眼之际,尧二少终于也饮干了自己的那一杯,望着六姑娘侧影问道:“好看吗?”
这一次六姑娘回神得略慢了些,也没有问二少所问何物,脸色有些微白道:“尧少屋舍之物无一不雅,哪一样都好看……”
尧少脱了木屐,干脆盘腿坐在宽大的软椅上,宽大的衣袖舒展在两侧,眉眼不动,却添了几分冷硬道:“小姐口齿伶俐,能言善道,为何见到了你父亲的雕品,反而夸赞不出几句好的来?”
玉珠有些屏息,静默了一会后,俯身跪倒:“罪人之后袁玉珠见过二少。”
既然尧暮野说得这般的笃定,想必是派人详查的了。她的身世是隐藏不住的,当年父亲被搅入了袁党巫蛊乱宫的案件中,差一点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不过父亲那时身染恶疾,未及等到圣旨,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今圣上也算是个仁君,罪不及亡者,只罚没了袁中越的所有家产,尽数充公,这才保全了当时只有六岁的玉珠性命。
如今当年搅动风雨的事主就坐在眼前,玉珠也不知这位尧二少为何心血来潮,将自己打听得这般清楚,可是无论如何,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见六姑娘俯身跪下,施以大礼,尧二少也不着急叫她起身,只淡淡道:“看来萧家的大胆,真是由来已久,罪人的女儿也敢收留,也难怪能雕出败笔的玉雕,嘲讽太后……当年你父亲没曾领旨受刑,萧家人可以代领了……”
尧少因为嗓子受伤的缘故,音量并不大,如同一旁香炉里的青烟一般,袅袅出口便消散了。可是听在六姑娘的耳中却是不寒而栗。
只因为坐在她面前的不是寻常的高门弟子,更是曾经朝中的太尉,如今依然隐身其后,执掌尧家大权的尧暮野。言语轻落,便是几十口的人命消逝。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罪及萧家……
“玉珠当年尚且年幼,萧家的不过是怜惜猫狗一般将我养大,然因为玉珠不堪,已经被逐出萧家,并改回袁姓,还请君上明辨,若是要惩处,也是玉珠一人领受,以免因为蝼蚁一般的女子而辱没了君上公正廉明的清誉……”玉珠俯跪在地上,说出这席话后,便静候着尧二少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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