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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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向正对厅堂的一副肖像画,画中穿着裙子的大猫抱着小猫。

“我有个保姆,是混血兽人,负责照顾小时候的我。她很喜欢我,陪我玩,教我认字,我也很喜欢她,事实上,她陪我的时间比我流连舞会的母亲多得多。”贵妇人用追忆的口吻说,“后来有一天,她不见了。我闹得很厉害,父母回答我说他们辞退了她,因为她做错了事。我便想,等我长大到可以自己做主,我就要重新将她找回来,雇她做我的管家。等我真长大到了这个年纪,我才知道兽人根本不会被‘辞退’。”

她顿了顿,说:“似乎是母亲撞见父亲与她有染——多半是真的,哪个奴隶能拒绝主人呢——以此为由发作起来,父亲为了息事宁人,便将她处理掉了。那之后我和他们关系一直不好,他们根本不明白因为什么。”

贵妇人的语调相当平稳,时光已经将那个小女孩的愤怒和悲痛掩埋起来,埋得很深,却从未消失。

“我一直希望兽人真的可以被辞退。”她笑了笑,以此作结,“虽然我其实做不了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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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马车上玛丽昂沉默了很久。

她蜷缩在座位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去看塔砂,只低头对着自己的脚小声说:“我想过杀掉所有人类。”

“包括亚马逊人?”塔砂故意打岔。

“啊,亚马逊是亚马逊。”玛丽昂窘迫地说,“我是说,所有不在东南角的人类。他们的祖先残杀我们的祖先,他们对我们做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我想报复他们。”

“看起来曾经的人类也和你想得一样。”塔砂说。

如果将祖先的仇恨永远紧抓不放,如果将个体的恩仇扩大到整个种族上去,无论赢家是谁,最后也只不过是循环往复,杀戮不休。

“您希望我怎么做呢?”玛丽昂抬起了头,向塔砂求助道,“请您告诉我吧!”

她看起来苦恼极了,重逢以来那坚定的恨意与永不止息的愤怒稍稍中止,变成了迷惑,和她小时候一样。塔砂微笑起来,拉开了马车的窗帘,指向外面的瑞贝湖。

“我希望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塔砂说,“玛丽昂,我是你的契约者,但只有你自己,才是你心灵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塔砂养玛丽昂,一半在养宠物一半在养女儿,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塔砂养维克多,一半在养宠物一半在养树洞,养废掉就好了维克多:???

塔砂:反正你已经是个废恶魔了。废了也好啊,省得回家休息还要和你斗智斗勇。

维克多:我们可以走相爱相杀路线啊?!

塔砂:不了没兴趣,要相杀我肯定会努力一下子把你弄死,不会拖长到连续剧的。

维克多:……

一山不容二总裁,哪怕一公一母(。)

第63章

下一年的秋天,昏睡几个月的橡木老人忽然醒了过来。

那时正值午夜,天空下着小雨,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只有一些昼伏夜出与不需要睡眠的人还保持着清醒。塔砂在训练场中最后一次挥刀,她扇动着翅膀落到地上,目光望向远方,察觉到了某些东西。

“晚上好,地下城之主。”老树和缓地说,“请替我将德鲁伊们叫醒吧,我的时间到了。”

树屋中亮起一盏盏灯,顺着藤蔓跳下好些人。有人从安睡的鹿群中一跃而起,他的灵兽若有所悟,迅速地跟上。树杈上的黑豹纵身而下,叼起树洞中的衣物冲向远处,四只脚跑起来会比两只脚更快。住在地下城里的德鲁伊药师披衣起身,开夜车的工匠在途中遇见了他们,于是这消息很快在匠矮人中传开。与此同时,飞龙正在瑞贝湖边上落下,将城里的德鲁伊与学徒们接来。

巨龙先生难得愿意帮忙,一群小学徒战战兢兢地挂在他身上,像搭乘一条飞在空中的轮船。龙的影子掠过天空,而火把在地面上点亮,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点在森林中心聚集。地下城的通道直达橡树面前,匠矮人们贴心地分发着灯具,提灯的光芒照亮了小半片森林,人群将大橡树围住,围了一圈又一圈。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匆忙前来的人们多半都没带雨具,好在橡木老人长得足够大,他只要张开枝叶,树荫如同巨大的伞盖,阻隔了能淋湿脑袋的雨水。这里围着所有德鲁伊与学徒,匠矮人们全员到齐,刚才担任司机的龙骑兵也聚集在此处,人这么多,又安静得不可思议。

“啊,太多人了。”橡木老人感叹道,“我本不想如此兴师动众。”

“我们要是不来,那才会遗憾一辈子!”匠矮人族长霍根说,“您照顾我们这么多年!照顾了我们的父母,父母的父母,父母的父母的父母!”

匠矮人们附和着点头,橡木老人笑了起来。他环顾树荫下的人群,看过一张张或沉静、或悲伤、或迷惑的脸。德鲁伊的规模几乎与百年前相同,而学徒甚至更多,那里有来自城镇的人类、亚马逊人甚至兽人。能在最后看到这样的画面,他感到心满意足。

“孩子们,”橡木老人对德鲁伊说,“来吧,是时候了!”

年轻的学徒脸上还带着茫然不解(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没有睡醒呢),德鲁伊们却很清楚要做什么,就像鸽子知道回家的路。其他围观者向后退开,将最接近橡树的空间让给他们。每一个正式德鲁伊都牵起了彼此的手,圆环圈起橡木老人粗大的树干。

圆环开始旋转。

这一幕仿佛当初学徒们求雨舞的重演,只是更加……怎么说好,更加震撼人心,让人无法移开目光。无数人的每一个步子都踩在同一个节拍上,如同精心编制的花纹图案,又像来自蛮荒之地的自然韵律。德鲁伊们吟哦着木族语的祷歌,在这双足拍打的鼓点声中,橡树开始发光。

无数深深深深浅浅的绿色在树冠上闪烁,你能看到春日里第一颗嫩芽吐出柳黄,夏日遮天蔽日的树叶一片苍翠,秋天顽强的枫树摇曳着金红色的衣帽,冬季挺立的常青树泛着松柏绿,一瞬间便是四季。这光辉从橡木深处缓缓点亮,顺着枝条与叶脉输送到每一个角落,荧光将橡树叶照得透亮,仿佛每一片叶子下都藏着一只萤火虫。叶片在雨中摇摆,在这光芒之中远远望去,那些轮廓凹凸不平的橡树叶像齿轮又像手掌,迎风招展,絮语不休。

很难翻译出德鲁伊与橡树的语言,太多内容都不在人类社会之中,在人类的理解之外,谁能解读一阵风、一阵雨?围观者无从开口,那歌声却渐渐变得响。许许多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拾起副歌的声部——森林为这清唱伴奏。

是谁在歌唱?

你无法在大地或树木上找到一张嘴巴,这歌声来自四面八方,演唱者哪儿都找不到,哪儿都甩不脱。自然的气息将整座森林联系在一起,仿佛颜料在水中晕开,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广。单独存在的时候,一株草只是一株草,一棵树只是一棵树,但当这股无形之力将它们联系在一起,一种原始的意识油然而生,化作山崩海啸都无法摧毁的强大存在。这声音是婴儿的呓语,是野兽的高歌,它是低语,是呐喊,无穷无尽。

几个德鲁伊松开了手,拿起了木杖,橡木铃敲击着杖身,脚步越来越疾。鼓点响起来了!歌声响起来了!耳朵里听到的音量明明没有差别,围观者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声音震耳欲聋。它在鼓膜上响起,它在脑中响起,它在胸腔中响起,节拍与心跳一模一样。

噗通!噗通!噗通!

雄伟的橡树竟然还在生长,人们能听见他枝叶伸展的声音,像一个强壮的人从饱睡中醒来,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噼啪作响。那光变得更盛了,光柱在黑夜里升起,像一只巨大的火炬,就这么照亮了整片森林。但这光芒一点也不刺眼,围观者们惊奇地看着树冠,仿佛生平第一次直视太阳。

塔砂觉得自己在看一朵烟花,那灿烂的橡树升到了最高处,蓦然开放。

橡木老人吐出一口气,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哗啦!所有树叶在此时冲天而起,那半透明的、亦真亦幻的明亮叶片在此刻彻底化实为虚,像一群被惊动的蝴蝶。深深浅浅的绿色分散开来,春夏秋冬的绿意一哄而散。流光四散而去,剩下的橡树迅速地衰败,仿佛火焰散尽的火柴。沉浸在美景中的人们开始惊叫起来,半大不小的学徒发出仓促的哭喊,他们此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时候了,到时候了,橡木老人与世长辞的时刻。

橡树火炬已经熄灭,德鲁伊的舞蹈却变得越发热烈,他们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仿佛这不是一场死别而是一场庆典。他们当中的佼佼者奔跑向前,将手掌贴在干枯的树干上,仿佛瓷杯碎裂的慢镜头,在哔啵声中,一条巨大的裂缝出现在树干上,由下而上贯穿了整棵橡树。

宏伟的橡树裂开了,裂口中温润的绿光辉映着每个人的脸。枯木的树洞中长着一颗跳动的心脏,森林享有同一个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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