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沈却眨了下眼,然后将眉眼一点点低下去,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像受了惊的蝶翅。她慢慢将头偏到一侧,倚靠在轿子上,大红盖头下的眼睛空洞无神。
忽然厌烦死了这种大红色,沈却猛地伸出手将遮着脸的红盖头扯下来。然而整个花轿都是喜庆的大红色,还贴着几张“囍”字。
沈却更烦了,她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看。她又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即将发生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沈却才缓缓睁开眼睛,明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
她后悔了。
她应该问清楚的!问清楚她的先生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救她!等她嫁给刘大以后吗?还是……还是他与沈绯拜了堂以后?
眼泪“吧嗒”一声就滚落了下来,她伸出已经被自己掐得红肿一片的粗糙手背胡乱将眼泪擦了。心想,再也不要理先生了!
再也不要理他了!
花轿忽然停了下来。
沈却一愣,急忙将红盖头遮在自己头脸上,乖乖地端正坐好。
“姑、姑娘……”花轿外是囡雪慌张的声音。
“怎么了?”沈却好奇地问。
花轿外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听见囡雪慌忙说:“没、没事!”
沈却皱了皱眉,还来不及多想,就感觉到有三支箭射在了花轿上,让花轿颤了颤,她不得不伸手扶着轿子,让自己坐得更稳当一些。她晓得这是成亲时的规矩,新郎要将三支箭射中花轿。似有什么好的寓意,具体是什么寓意她却记不清了。前几日,苏妈妈对她们三个即将出嫁的姑娘讲过的。她还记得有跨火盆,有金秤挑红盖头,有合欢酒,还有拜堂。
沈却觉得这些真的好麻烦。
轿门被打开,隔着一层红盖头,沈却还是能感受到暖融融的光。
“恭喜新娘子喽,这脚啊千万别沾地儿,老婆子我背着您走。”媒婆一道好嗓子,背对着沈却蹲下来。一旁的囡雪扶着沈却上了媒婆的背。
这大概是媒婆这么多年来背过的最轻的一个新娘子了。
媒婆的背很宽,很稳。可是稳不住沈却的心神。她伏在媒婆的背上,越来越不安。
过了没多久沈却就感觉到了异样。
这个味道……
这种淡淡的药草味儿,沈却真的太熟悉了!
沈却低着头,从遮着脸的红盖头缝隙间看着地面,地面铺着最上等的锦缎织成的红毯。上面撒着一层鲜红的花瓣。花瓣的香气浓郁芬芳,可是仍旧遮不住那种淡淡的药香。
沈却睁大了眼睛,终于在红毯边缘翘起的一角瞧见下面铺着的整齐青砖。小巧的青砖平整光洁,在一角雕着沉萧的标记。那青砖上的沉萧图案似乎变成了戚珏衣角的沉萧暗纹,沈却的瞳孔猛地放大。
这里是沉萧府!
沈却瞬间僵住。
“新娘子,您没事吧?嘿嘿,不要紧张。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要开开心心的!”媒婆六月清泉的嗓子劝着沈却。可这话说完,她自己心里都没底,这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啊,这么小就嫁人,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么想的……
媒婆将沈却放下,又将一条红绸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在她耳边叮咛:“千万把这红绸抓牢了,不能松手,可千万记下啊!”
沈却怔怔点头,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没听见媒婆说了些什么。她感觉到红绸的那一端被人拉了一下,失神的她不由就跟着踉跄了两步。
一只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胳膊,沈却听见戚珏熟悉的声音说:“当心,今日可不许毛毛躁躁的。”
听见戚珏的声音,沈却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有一种冲动,掀了挡了脸的红盖头,死死盯着戚珏的眉眼,钻进先生的怀里大哭一场。
她错了!她不应该怀疑她的先生!
“新娘子?”媒婆出声提醒。
囡雪悄悄捏了捏沈却的手。
沈却这才一点点回过神来。戚珏在那一头微微用力,沈却不由自主跟着他走。接下来的跨火盆,拜天地,沈却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就任由戚珏拉着,别人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乖巧的像一个木偶。
戚珏的大婚,镇广王自然不会来,那些哥哥们也不会来。所谓的拜高堂,拜的不过是戚珏母亲的牌位。而参加喜宴的宾客数量却不少。他们有的是戚珏的挚友,有的是被戚珏医治过的人,还有慕名而来的人。毕竟,沉萧府举办如此隆重的喜宴,实属难得。
整个沉萧府摆满了大红的宴席。这一日,倒是沉萧府第一次如此热闹。
向来喜好清净的戚珏竟破例热闹了一回。这些年无论是新年还是中秋,沉萧府几乎没有庆祝过节日。对于那些繁文缛节,戚珏向来嗤之以鼻。然而这一次,每一个来参加婚宴的人都看得清沉萧府的“讲究”。
铺地十里的红绸是后宫嫔妃用来做新衣的料子,那些撒在地上的花瓣,每一片都是开到极妍。雕着百花朝凤的纯金的碳火盆,一看就是出自有名匠师的手笔。翡翠柄的玉箭,嵌着玛瑙的茶托……
整整一百张八仙宴桌上,每一道珍馐菜肴都是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了的。酒樽上雕着并蒂的莲,就连那些碗碟都有着精致的百合图案。然而,让众人更加赞叹的却是每一副玉箸顶端雕着的一个小小的“却”字。还有那燃着的一百根半人高的喜烛,每一根喜烛上都刻着百鸟相逐的图案,百鸟追逐的竟都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却”字。仔细去瞧,每一根喜烛上的百鸟都不尽相同,这一百根喜烛竟然每一根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
若是其他功勋世家拿出这种阵势来取宗妇,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今日娶妻的可是素来喜静的沉萧君,人们再看看被戚珏拉着的小女孩。还是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个头不到戚珏胸口的小女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人忽然“咦”了一声,悄悄问旁边的人:“沉萧君娶的不是沈家长女吗?那个在香炉宴上出了大丑的。应该不是这么小吧?”
另一个人小声说:“你们瞧今儿个处处刻着‘却’字,可我记得沈家大姑娘的闺名是‘绯’吧……”
“却……”又一个人皱着眉头想了又想,说:“沈家另外一个姑娘,今儿个要嫁给刘大那个登徒子的姑娘闺名是‘却’吧?”
“这是怎么回事啊……”
人们小声的议论着,可此时沈却何尝不是十分奇怪?终于走完了程序,沈却被媒婆扶进洞房,她乖巧地坐在喜床边,静静听着动静。
一支金喜秤伸进红盖头里,将遮了沈却的脸一整日的红盖头挑起来。
沈却抬眼,仰着脸怔怔望着戚珏。
媒婆说了一大堆恭喜的话,然后领着屋子里的下人尽数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戚珏和沈却两个人,沈却死死盯着戚珏的脸,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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