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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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病室34号床的大叔,在患上妄想性障碍之前,是一名火车驾驶员。

……至少他是这样告诉我的,说他曾经驾驶火车在草原上飞驰。大叔告诉我,他开火车时驾驶座外总有很美的云,美得像他初恋情人的腰窝。他在十八岁离乡的那年永远失去了她,从此他的爱人变成了火燎过的云,永远地飞扬在了他的滚滚铁轨之上。

那个大叔临走前告诉小许星洲,语气像是绣口一吐的半个盛唐:你看,这世上哪有孤独,连云都是情人。

秦师兄,许星洲想和你讲起那些在她灰暗的人生中,将她支撑起来的人。

——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他约好。

许星洲鼻尖微微发红,小声道:“师兄,住院以后,我如果喊你的话……我是说等你有空了的话,一定要来看我哦。”

秦渡想了一会儿,严谨道:“说实话,师兄觉得这个真的没必要。”

许星洲那一瞬间鼻尖都红了,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秦渡伸手拧了拧许星洲的鼻尖,揶揄道:“你是属粘糕的吗,黏着师兄就不放了,看在你这么甜的份上,师兄答应你,尽量吧。”

能‘尽量’就好了,许星洲被捏出鼻水儿的时候,这样告诉自己。

秦渡至少没有骗人。他如果骗许星洲‘师兄保证随叫随到’才是最糟糕的——与其给一个不打算兑现的诺言,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幻想戳破。

可是还是好想哭啊。

许星洲拼命憋着眼泪,钻进秦渡的怀里,并趁着现在还能朝夕相对,摸了摸师兄的胸肌。

秦渡:“……”

许星洲泪眼朦胧摸完,中肯地评估:秦渡真的赔本,他的胸肌好像比许星洲本人的胸大。

程雁来探病时,许星洲正在睡觉。

许星洲药效残留,如今就算吃上阿普唑仑都能睡得很,因而连程雁的一面都没见到,醒来时只看到程雁给她留的一打她课上记的重点,和买来的探病周黑鸭的——空壳,包装上是鱿鱼和鸭翅。

许星洲:“……”

秦渡吮了吮塑料手套上的酱道:“没想到啊。以前怕麻没吃过。还挺好吃的。”

嗜辣如命许星洲,看着那量个被拆开的盒子,再看看正在扯鸭翅上的肉丝儿的秦渡,登时如遭雷劈……

他居然能吃?吃了两盒?一点都没剩?上海男人说好的不能吃辣呢!

许星洲最喜欢吃鸭翅和鱿鱼,一看就知道程雁是专门给她买的,居然被秦渡吃了个精光,此时,许星洲护食的眼泪水都要出来了……

秦渡靠在窗边,把鸭翅拆了,片刻后眯起眼睛:“你要干什么?”

“……师兄,”许星洲可怜地搓了搓爪子,露出恳求的姿态:“师兄。”

许星洲这几天只吃医院的病号营养餐和秦渡订的稀粥小菜——他定的拍黄瓜连蒜都没放,醋里还得兑点儿水,许星洲上次居然看到外卖条子上还挂着‘淡一点,再淡一点,不要调味料’的备注——因此,她此时看到周黑鸭,和看到路边可以随便亲亲的漂亮小妹妹也没有两样。

许星洲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竭力使用没什么屁用的美人计。

秦渡捏着鸭翅过来,高高在上地道:“——张嘴。”

许星洲乖乖张嘴,含住了……

……秦渡的手指。

许星洲:“……”

许星洲:“???”

秦师兄被许星洲含着指头,恶意地、捏捏小师妹的舌尖尖:“——黑鸭重油重辣,师兄吃和你吃是一样的。”

许星洲:“……”

秦渡大约又觉得女孩子好欺负,故意往她嘴里戳了戳手指。那场面又色|情又萌,许星洲像是被欺负懵了,唇里含着秦渡的两指,他手套上的辣油还蹭在女孩子的脸上。

辣油会疼,秦渡正准备给她擦一擦呢——

——许星洲想起临床小姑娘又想起那句石破天惊‘我尽量来看你’,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说能原谅简直就是放屁,他居然还敢驴人!

此时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

…………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金黄璀璨的阳光落在花岗岩地板上,映着来往交错的人影。下班的年轻住院医们从711买了咖啡,打打闹闹地挤着走了。

单人病室外,秦妈妈疑惑地道:“……儿子?”

秦渡:“……”

“你的手。”秦妈妈犹豫了一下,问:“你手怎么了?”

秦渡两根手指被咬得流血,尴尬地关上门,道:“……抢……抢食抢的。”

秦妈妈顿了顿,小声道:“儿子,不能不给人家东西吃啊。博涛那天还告诉我你对人家小姑娘特别小气……”

秦渡:“……”

“小姑娘现在怎么样?”秦妈妈担心地问:“睡着了的话妈妈看一眼,没睡着的话就不太合适了……应该没有危险吧?”

“现在没有了,明天出院。”

秦妈妈:“……那就好。”

“这边医院的伙食不好。”秦妈妈比秦渡矮了足足两个头,她一边从自己的书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对秦渡道:“小姑娘又要护胃,又要补充营养,还得镇定安神。我让张阿姨煮了点能提味道的小病号餐和小点心,让她不要饿着自己。”

秦妈妈抬起头看着秦渡的眼睛道:“可是,儿子,妈妈担心她,不代表妈妈认可。”

秦渡停顿了一会儿,慢吞吞道:“……晓得。”

他们之间甚至连凝固的气氛都不曾有。

“好了,东西送完了,”秦妈妈拍了拍自己的包,笑眯眯地说:“妈妈走啦!去图书馆还书,明年三月还要考博,零基础,还有点慌。”

秦渡:“啊?”

秦渡莫名其妙道:“又考……妈,这次考什么?”

“考个人文社科类的吧,”秦妈妈笑眯眯道:“最近妈妈看了不少书,觉得挺有意思的,人到这个年纪脑袋就不太好用,搞不动自然科学了,怕延毕。”

秦渡:“……”

然后秦妈妈把沉沉的包背在肩上,挥了挥手,走了。

她身后,满地的夕阳。

秦渡知道,姚汝君根本不可能认可许星洲。

他的星洲年纪甚至都不到二十岁,不过十九岁,秦渡也不过二十一。她自幼失持,脆弱得可怕,而他的母亲只见过许星洲一面,还是她最崩溃的时候。

秦渡拿着保温桶开门,许星洲正踩着拖鞋站在床下,红着眼眶,愣愣地道:

“……我还……还以为你走了。”

秦渡有点好笑:“师兄走?做什么?”

许星洲眼眶微微有点发红,不说话。

秦渡在许星洲颊上吻了吻,把保温桶一扬,道:“吃饭了。”

他是不是忘了呀。

许星洲被他抱在怀里时面颊绯红,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秦渡应该是忘记了,他需要给我一个答复吧。

可是,这种东西,终究是强求不来的。

——毕竟我不能指望猫变成乌鸦,也不能指望秦渡像爱自己的眼珠一样爱我。

许星洲被秦渡抱起来时,有点难过地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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