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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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他这一走,景宁倒是来了些精神,张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乾元帝背影瞧,又转了头对李皇后笑。李皇后看着他这样,不免气苦无奈,偏景宁又极小,正是说不通的时候,也只得叫乳母依旧将他抱回去,心中多少有些埋怨唐氏出的这个主意。

又说乾元帝从李皇后这里出来,径直回了合欢殿。玉娘原是知道乾元帝去了椒房殿的,见着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倒是有些惊诧,却不问李皇后请乾元帝去做什么,只笑吟吟地将乾元帝接了进去,亲手奉茶与乾元帝。乾元帝一手接过,顺手将茶盏搁在一旁,扯着玉娘在膝上坐了,又把手按在她腹部:“玉卿如何不问皇后请朕去做什么?

(上接作者有话说)

玉娘张大了眼将乾元帝上下打量了,奇道:“殿下请圣上去什么事,妾也能知道的吗?”乾元帝就道:“是为着景淳择妃事。”玉娘听在这里就明白了,无非是景淳既要择妃,那高贵妃是他生母,总也有权知情。皇后选中哪家闺秀,叫她瞧上几眼,也是应有之义。是以乾元帝怕是想将高贵妃放出来了。论起来高贵妃为人跋扈了些,可黑猫那一事,她倒是真是替人受过了。且只有高贵妃出来了,日后景淳一事事发,她才能和她几个兄长联络。

玉娘心中虽十分明白,且早就有心愿要放高贵妃出来,无如没借口说罢了,听着乾元帝自己提及,倒是正中下怀,却不好在乾元帝跟前显心急来,是以脸上故意做个懵懂的神气,对了乾元帝道:“殿下为人最是讲规矩体面,她即是皇长子殿下的嫡母,想来定能为皇长子殿下寻到良配的。”乾元帝见玉娘不明白,倒也不气,只在她鼻上点了点,又道:“便是皇后在看人,总没有不告诉他生母知道的道理。朕的意思是解了高氏的禁足。只是到底你在她手上吃了惊吓,朕也不忍瞒着你,反要旁人告诉你知道。”

乾元帝自为他亲自告诉了玉娘知道,话又说得和软,已是极给玉娘体面尊荣,只不想若真是高贵妃使人拿了黑猫去扑玉娘,不过不疼不痒地禁足几日就出来了,对玉娘何来公道之说。玉娘心中冷笑,也不好再装糊涂,就把黛眉一颦,粉项微低,片刻之后才道:“圣上说得极是,皇长子殿下是贵妃的长子,自然疼爱有加,他择妃时贵妃若是不在,只怕是终身有憾,是妾糊涂了。”虽放高贵妃出来是玉娘心中所愿,玉娘偏要引乾元帝愧疚,故此抬头将乾元帝看了眼,乌黑的眼眸中水光粼粼,仿佛含泪一般。

若是玉娘撒娇不肯答应,或是直言委屈,又若是做个从容大方的模样,乾元帝许还不能心软,只叫玉娘这番通情达理的话一说,眼中又带上了委屈的神色,乾元帝果然不忍心起来,将玉娘抱得紧了些,下颌轻轻搁在玉娘肩上,只道:“朕知道这回委屈你了,你只放心,朕叫她出来,不过是瞧在她是景淳生母的份上,总没下回了。”他说话,玉娘从来不肯信,口中却是笑道:“是。”

玉娘虽知乾元帝对自己有愧之后,必定有所补偿,倒是没想着乾元帝会同高贵妃说都是她求情的缘故,直至高贵妃亲自到合欢殿来致谢才知情。

高贵妃叫乾元帝踢打了回,又关了些时日,往日的气焰已少了许多,见着玉娘脸上颇有些感激的神气,又含泪剖白道:“好妹妹,并不是我不认错,我也不能说我心上对你一些儿不恨,只是这回真不是我要害你。若真是我动的手,我做什么将那只黑猫养在身边,还掉下两根毛来,是怕着人不知道吗?”说到这里,又觉乾元帝十分无情,不肯听她辩解,便又哭道:“只是圣上不肯听我分辩。”

玉娘见高贵妃虽是盛装打扮,可仔细瞧着,鬓边竟见了银丝,可见叫乾元帝禁足这些日子,也煎熬得很。她吃了这些苦头,一面儿是乾元帝不肯信她,另一半必然是怪在嫁祸她那人身上,虽那人有泰半是陈淑妃,可玉娘却是道:“当日那只猫扑了来,我心上怕得很,什么也想不着了,听着圣上说是贵妃所为,心上也曾恨过贵妃。可前些日子,家嫂进宫,说了高夫人与她分辩的话,倒也合情。您到底有皇长子殿下呢,还不至于忌讳不知男女的胎儿。”

何为未雨绸缪?何为先下手为强?是以玉娘这些话实在说来是没什么道理的。只高贵妃叫乾元帝关了这些日子,心先慌了,又有玉娘在乾元帝面前为她求情在后,是以高贵妃听着玉娘这些似是而非,倒是听了进去。尤其听着那句“贵妃到底有皇长子殿下”,她擅弄小巧,以己度人,如何能不多心,自然是想着总是景淳占着长子的名分,碍了人的路了。哪里还坐得住,所以对了玉娘笑道:“好妹妹,你这回大量,我总记得你的情。”玉娘也是笑道:“您太客气了。我不过白说一回,总是圣上还记得您。”

高贵妃听了这话,倒也有些心动,掩唇笑道:“这话倒是动人。”玉娘垂目一笑。高贵妃略坐了会,也就告辞出去,才出合欢殿的门,高贵妃脸上的笑就收住了,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抿得嘴角都现出了两条纵纹,瞧着蓦然老了几岁,唬得随在她身边的宫娥太监们头也不能抬。

这高贵妃是军户出身,进宫前连字也不认识的,性子颇为爽利。可自到了乾元帝身边,因乾元帝不喜李皇后,肯抬举她,性子慢慢就从爽利变成了跋扈,只在乾元帝面前还装些温婉。是以出得昭阳殿头一件事,便是来合欢殿谢昭婕妤给乾元帝看,可到底觉得同个婕妤赔笑脸儿十分委屈,竟是不独不见情,反而记恨了。

又说高贵妃从合欢殿出来,便去了椒房殿,见着李皇后便跪倒在地,把帕子捂着脸哭道:“妾给殿下请安,妾从前糊涂做了多少伤殿下心的事,亏得殿下宽厚,还肯替景淳费心,妾羞愧惶恐。”

李皇后颦眉冷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景淳嫡母,他叫我一声母后,我还能不替自己儿子尽心吗?”高贵妃听着刺耳,到底叫乾元帝关了那些日子煞了些性子,故此把帕子捂着脸,依旧哭道:“殿下教训的是,妾又糊涂了,妾也不知道妾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来,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还请殿下恕罪。”

自永兴帝驾崩后,高贵妃在李皇后跟前再没吃过亏,是以今日这一副柔顺姿态搅得李皇后一头雾水,将高贵妃看了好一会,才道:“你做什么?若是来给我请安的,好好儿的起来说话,哭成这样是什么道理?若是请罪的,圣上已禁过你足,也算罚过了。起来罢。”

高贵妃要摸李皇后底细,听着她的话,忙抹泪站了起来,露出哭得通红的双眼来,李皇后将她看了眼,只以为高贵妃是故意哭成这样,好求乾元帝怜悯,口角儿微嘲:“圣上这会子不在,你很不用哭成这样。”

如今的未央宫谁不知昭婕妤有专宫之宠,乾元帝眼里只瞧得见她一个,更别说她李皇后这里,乾元帝从前不过是点卯罢了,如今更是连着初一十五也不过来了,是以高贵妃听着李皇后出言嘲讽,心中冷笑,口中却道了声:“妾不敢。”

李皇后见高贵妃出乎意料得柔顺,一时口角的笑意竟是凝了凝,才回过神来又朝一旁的黄女官瞧了眼。黄女官明白,将李皇后手边云纹卷蟠龙四足紫檀几上取了名册,走下来递在高贵妃手上,浅浅笑道:“这是殿下择出在京适龄闺秀的名册,家世籍贯年龄都在上头。”

高贵妃伸手接过名册,脸上笑道:“殿下费心了。”又要给李皇后磕头,李皇后叫高贵妃这副做派刺得眼疼,只摆手道:“你且去,看着喜欢哪个再来与我说。”高贵妃这才谢过李皇后,捧着名册出去了。

又说李皇后到底是皇后,乾元帝在高贵妃跟前说的,都是看着玉娘替她求情才放了她出来的话,连着李皇后也知道了,看着高贵妃如今这番做派,就同俞永福并黄女官道:“合欢殿那位倒是肯做好人竟肯放她出来碍眼,也不怕做了东郭先生。”

黄女官想了想,轻声道:“想是圣上先有意,婕妤顺水推舟罢了。只是也不能吃亏呢。殿下请想,如今即有了她替贵妃求情的话,便是贵妃见着她也要客气几分的。”李皇后到底与高贵妃交手十余年,虽一直落在下风,却是知道高贵妃是个记仇忘恩的性子,绝不会记着昭婕妤的“好处”,一想着高贵妃日后许会恩将仇报,倒是喜欢起来。

高贵妃这里回了昭阳殿,叫了柳海过来,把名册交了他一个个念了来听了回。要说唐氏也是个聪敏的,所选的人听着个个出身显赫,大都是公侯人家的小姐。高贵妃到底受出身所限,乾元帝又不会把这样的事分解与她听,故此不晓得厉害,心上就有些得意,还同黄女官笑道:“皇后素来以国母自诩,总要母仪天下,在这等大事上果然不肯落人话柄。”

柳海手上握着名册,脸上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娘娘还是请高夫人来问问的好。”不等高贵妃开口,就听着殿前脚步声连连,却是景淳走了进来。

自高贵妃叫乾元帝禁足以来就没见过景淳景明两个儿子,忽然看着长子过来,哪有不喜欢的,笑吟吟地站了起来,招手叫他过来,又道:“我的儿,你来的正好。到底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且来看看,这里可有你中意的?”

☆、第107章 绿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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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景淳已是个少年的模样,苍白消瘦,四肢修长,皇子常服外松松地系了佩玉的腰带,举止瞧着倒也舒缓。景淳走到高贵妃身前,伸手接过高贵妃手上的名册,却是一眼也不瞧,只冷笑道:“母妃才解了禁足,还是安分些罢,父皇既叫母后筛选,母妃只管等着便是,没的惹着父皇生气,再关了您,儿臣脸上更无光了。”

身为皇子,又是皇长子,眼看着嫡母是生不出儿子了,有无嫡立长的规矩在,景淳自以为未来是太子,也情有可原的。不免就以为高贵妃对昭婕妤下手,是犯了嫉妒,带累他这个未来储君没脸,因此对着高贵妃就有几分怒气。

高贵妃万想不着景淳竟能嫌着她丢了他的脸,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将手指着景淳道:“你就是这么同你母妃说话的?我平白遭了冤枉,你不独不体恤我委屈,竟还拿话堵我!你这还只是皇子!若一日你做了太子,岂不是要抱着李氏的腿儿去了?!谁教人家是皇后!大老婆!呸!你有本事叫宗人府改了玉碟,不然哪怕你做了皇帝,你也得认我这个生母!”

柳海与陈女官两看着高贵妃气得厉害,皇长子景淳脸上依旧淡淡地,只得过来相劝。陈女官来奉承高贵妃,只道是:“大殿下到底才十四呢,哪里知道娘娘是叫人陷害了。娘娘与大殿下分说分说,大殿下还能不知道娘娘委屈吗。”

柳海又去哄景淳,说是:“殿下不若先看看名册再论其他?”依旧将名册塞在景淳手上。

景淳十分不耐烦,将名册略略一翻,他如今已开始学着领差办事了,对朝堂上那些人是任着实职,哪些人家不过是花架子,也知道了些。唐氏所拟的名单上,起先几位就是勋职,不过面上好看罢了,一无实权的,景淳哪能不知道,手上就顿住了,抬头将柳海看了眼,又低头看了下去,又翻了几页,苍白的脸上顿时浮满了红晕,将名册在手上挥着,尖声道:“好一个嫡母,竟拿这些来哄我!我同父皇说去!”

(上接作者有话说)

高贵妃听着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同景淳生气,在身边的案几上重重一拍,厉声喝道:“闭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我明白讲来!”

景淳白白净净的脸红得几乎能渗出血来,连着眼睛也瞪圆了:“母妃整日只知道与人争宠,哪里晓得朝廷上的事!你若是有留心,又如何不知道这名册有疑问?还欢喜!就这定北候,看着是个侯爵,军功起家的,如今手上连个实职也没有!还有这个金紫光禄大夫,瞧着是正三品,可又是个散官!再有这个怀化大将军!你问问大舅舅去,这大将军比他的怀德将军如何!我定要同父皇说去,问问父皇,皇后是什么居心!”景淳越说越恼,竟是连母后也不称了,又一甩手将名册摔了出去,正巧掉在了高贵妃怀里。

高贵妃如今也顾不得同景淳治气了,若是真如景淳所说,皇后替景淳选的这些人家是些空壳子的话,景淳日后如何坐得稳太子位!如何同景宁那个小东西争。顿时气得心口疼,到底高贵妃也不是全无计较的人,强自忍耐道:“你且住!你要同你父皇告你嫡母的状,说她不给你选个有实权的岳父吗?”

景淳虽冲动也知道这话是不好说出口的,一说出口,便显得他迫不及待要做太子,以乾元帝性子如何能忍耐,只得气冲冲坐了下来,又一拂袖子,将手边儿那只粉彩蔓草花鸟盖碗扫在地上,跌个粉碎。

高贵妃咬牙道:“你先回去,待得我与你舅舅们商议商议!”又抬头将景淳看了看,见景淳脸上依旧通红,额角都沁着汗,到底母子连心,也顾不得生气,又同叫宫娥们打水来与景淳洗了脸,重又倒了茶来与景淳吃。景淳吃了几口茶,到底心中赌着气,摔了茶碗,站起来与高贵妃匆匆行了一礼,带了绿竹青柳两个就走。

大殷朝皇子满得七岁都移动在广明殿住,乾元帝虽已有五个皇子,七岁以上的唯有景淳、景和、景明三个。又因乾元帝没有嫡子,广明殿正殿便无人住,三个皇子都以昭穆分住偏殿。景淳为长子,住东侧殿,景和便是西侧殿。

这俩兄弟素来面和心不合,景淳虽占着长,景和却只小了他一岁,景和在学业上不算如何出色,也不弱他许多,又生得眉眼秀丽,举止和气,多得博士们称赞,虽是无嫡立长,到底还有句话---立长立贤,因此景淳瞧着景和比他得师傅喜欢,自然不痛快。无奈景淳虽有长兄之名,景和却是滑不留手的,景淳所作所为都如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使不出劲头来,是以看景和十分不入眼。

这回景淳从昭阳殿含恨出来,走至广明殿前,就见着景和所住那侧偏殿的窗门都开着,景和正在窗前,一手按着窗棂,正转过脸来,瞧见景淳,白玉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大哥这是从哪里来。”

景淳哼了声:“我从哪里来,与你何干?”想了想,脸上挤出一丝笑来,走到景和跟前,也学着景和的模样将身子靠在窗边,微微笑道:“二弟也知道母后在替我择皇子妃罢。一个个的,都是名门闺秀,不是勋贵,就是散官,也算难得。想来到二弟的时候,母后也会尽心的。这些话无非是在告诉景和,皇后替他们择皇子妃时颇存了些心思,竟是意图撺掇景和对李皇后生出意见来。

景和哪能不知道景淳用意,只是微微笑道:“总是大哥在先,等着大哥定了嫂子,才轮着我这个做弟弟的,倒是不急。”景淳脸上一笑道:“你只比我小一岁,也是箭在弦上了,总是我们兄弟说得着,我才关照你一二,你同陈母妃也不要太大意了,总是你终身大事,换得旁人,我才懒得理。”景和口角带些笑,只道:“那就多谢大哥关照了。”这话说得仿佛十分配合景淳,可瞧景和脸色,一派从容,全然瞧不出着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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