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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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与陈淑妃隔着一片狼藉站着,淡淡地道:“把鼎炉拣起来,擦一擦依旧摆着。这些摔碎的盘儿瓶儿碟儿点一点数目,列个单子来送往合欢殿去,请宸妃换一批新的来与你们娘娘砸。”他起先吩咐时,宫人太监们正照着他的话收拾,待听到最后都明白过来,这是吴王殿下讥讽陈淑妃。

陈淑妃为人外宽内忌,面甜心苦,承明殿服侍的哪个不知道,看着她发怒已有些惊恐,再听吴王殿下说得这几句,一个个跪倒在地将身子缩成一团,只求陈淑妃不要瞧见他们。

陈淑妃叫景和气得手足都有些冷,把手点着景和道:“好个孝顺儿子!见人折辱我,你不独不安慰一二,反出口讥讽,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活着还有甚趣味。”说着竟是拔下发髻上的凤钗,比划着要朝咽喉刺去。唬得宫人们纷纷上前拦阻。

景和嫣红的口角微微一动,撩衣远远地给陈淑妃跪下:“母妃若是要儿子死,儿子还敢不从命。只请母妃保重玉体,儿子便是死了也是欢喜的。”

陈淑妃是在合欢殿吃了一个说不出的亏,正是愤愤,又叫景和那副冷淡的模样激着,想起无情的乾元帝来,两下里一夹攻,这才胡闹起来,哪里是真心要死,不过是以此威胁景和,叫景和服个软罢了。不想景和倒是与她来个针锋相对,哪里敢再动,手上的凤钗就叫宫人们夺了去,又将陈淑妃扶在一边坐了。

景和这才绕过地上残片走到陈淑妃面前,冷晒道:“母妃,得罪您的是儿子罢。所以您才要死给儿子瞧。有了逼死母妃的罪名,儿子莫说是问鼎大位,便是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到时我们母子们在地下相聚,您也就喜欢了。”

陈淑妃叫景和这番话一说,哪里还敢再闹,忙道:“我哪里是这样意思。我到底是你母妃,受你连累吃了委屈,你不独不问,反出口讥讽,我哪有不气的。”景和抿了抿口角这才道:“她们说甚了?”陈淑妃便便将合欢殿中她、高贵妃、玉娘三个说了甚话都与景和说了。

景和听着眼中倒是有了些笑意,与陈淑妃道:“母妃该喜欢才是。她素来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当着母妃的面儿,强自忍耐还露出痕迹来,想来是恼恨我们母子得狠了。”从前她眼中哪里瞧得见他,“儿子不怕她恼,只怕她不恨。她若是不恨不恼,处事必然从容,短处便难捉。她即肯记恨,若是再叫咱们多撩拨几回,会做出甚事来?前头有例子给母妃瞧呢。”

陈淑妃叫景和这番话说得迟疑起来,再细想了回,果然如景和所言:若是从前的玉娘,看着她与高贵妃对上,必定从中周旋转圜,两不得罪,哪里会象今日这般,明里暗里地与她为难,分明是恼得厉害,且景和所说的前头的例子可不是李庶人吗?

陈淑妃一想着好用玉娘从前对付李庶人的手段来对付她,顿时喜欢起来,抬头看向自家儿子,不想却看着景和两眼望着殿外,眼中带些郁色,也不知在想甚。

☆、第242章 敏捷

陈淑妃与景和母子只以为玉娘是叫他们激怒,故此行动上不如往日从容,日后可借着玉娘的怒气行事,却不知玉娘这里看着人都退尽了,脸上竟是一笑,双瞳弯弯,似乎汪足了水一般,即娇且媚。便是合欢殿中都是服侍惯的,看着玉娘露出这个笑容来,也不由带得脸上带出笑来。

一旁的珊瑚看着玉娘喜欢,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过来道:“奴婢大胆啰嗦一句,即是贵妃与淑妃来过,娘娘不妨请圣上过来,问问二王婚仪筹备得如何了,也好堵人嘴。”高贵妃那里还罢了,陈淑妃与吴王哪里是肯吃亏的人,这会子叫玉娘强压着低了头,多早晚必要借着生事。只是玉娘到底还只是宸妃,以她如今的身份,见不得外臣不说,便是宗正,也不是她能请动的,要问晋王吴王婚仪事体,只有经过乾元帝。

玉娘双瞳潋滟地看向珊瑚,虽珊瑚不说她也要请乾元帝,可珊瑚能说在前头,可见为人处事大有长进,再不是拨一拨动一动的算盘子了:“叫金盛去瞧瞧圣上在哪儿。”珊瑚应声,自退出身去寻金盛说话。

玉娘自家起身,才要折回后殿,就听着脚步声响。能在合欢殿中这般放肆的除着景琰,再没第二个,一转身果然看着景琰直奔进来,站在玉娘面前大声道:“娘,你罚她!”玉娘轻叹了声,只得回来坐好,先将景琰上下看了看,见她头上双丫鬟纹丝未乱,身上衣裳也整齐,可见是没跌跤,便道:“跟着你的保姆呢?”

景琰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立时道:“娘,阿琰错了。”

玉娘嗯了声,却未出声,景琰只得退后几步,双膝跪了给玉娘磕了个头:“女儿给娘请安。”玉娘这才将景琰招到跟前,将她拢在怀中,摸了景琰的脸道:“哪个惹着你了?”景琰哼了声道:“三姐姐,娘,你告诉爹,打她!”

玉娘听着景琰这般任性,不由颦了颦眉,只是到底知道景琰不过两岁,能说这些话也不易了,哪里问得出是非曲直来,便宣候在殿前的景琰的保姆过来。

今日随着景琰出去的保姆姓个韦,三十三四岁年纪,曾在宫中服役,二十六岁时恰逢改元,乾元帝大赦天下,当时的皇后李氏跟随皇帝,也将宫中年满二十五岁、未曾承宠的宫人都放出去,允其自行婚配,韦氏也在其列。

只是二十六岁已算年纪老大,好在她在宫中还积攒了些银钱傍身充做嫁妆,二十九岁上嫁了丧偶的钱举人为妻。

钱举人前妻余下一子两女,儿子钱举人自家教导着,倒还好,两个女儿却是不肯服管教,韦氏本身又是个软和性子,竟是弹压不住,两个女孩子闹出不大不小的笑话来。不想钱举人偏心儿女,反说韦氏不尽心。韦氏与他本就是半路夫妻,见钱举人昏聩不明,自家又年岁老大,生育无望,心灰意冷之时,听着当时还是昭婕妤的宸妃诞育公主,要聘乳母保姆。韦氏是从宫里出来的,知道伺候好了公主皇子,日后总有好处,是以托了从前的门路,将她的名字履历报了上来。韦氏本身就是宫里出去的,规矩进退上自然无可挑剔,又识文断字,倒是真做得了宝康公主的保姆。

又说韦氏听着宣召,忙打醒了精神进来,先给玉娘叩首请安,偷眼看去,却见宝康公主靠在宸妃身上。宸妃一手摸着景琰的头,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眼,忙将头低了下去,便听着上头的宸妃娘娘道:“公主在外头遇着什么了?”

韦氏略略迟疑了回,道:“回娘娘的话,公主在沧池边上遇着了三公主。”便将景琰与三公主之间的纷争说了。

皇三女柔嘉,王庶人所出,如今养在窦充容膝下。这事儿说来也有些可笑,柔嘉虽有公主之名,又将在九嫔之一的充容身边,可体面气派哪里比得上乾元帝当做嫡公主养的宝康公主景琰,见着景琰浩浩荡荡的排场,多少有些眼热,便拿着身份与景琰说话,要景琰唤她一声姐姐。

可景琰的脾气是乾元帝纵出来的,都是乾元帝几回在景琰面前笑道:“乖儿,你虽小,可论起身份来,你哥哥姐姐们哪个也及不上你,见着面,倒是她们要与你行礼哩。”原是大殷朝规矩公主及笄之后方得封号,之前皆以排行呼之;便是皇子也是如此。如景琰这般落地就有实封的,在大殷朝立朝以来也算是头一份了。景琰是个聪明孩子,听了几回就入了耳入了心,这时听着三公主要她唤姐姐,自觉吃亏,哪里肯答应,偏她年纪太小,虽心中明白,口中却说不来,断断继继地表述不清,倒还叫柔嘉笑了句笨。

自打景琰落地,因她母妃宸妃隆宠无双,乾元帝因母及女,自然疼宠景琰。宫中服役的宫人太监哪个不是势利眼,看着圣上与宸妃的面上也要捧着景琰说话,是以景琰年纪虽极小,却是听惯了奉承夸奖的,头一回叫人说笨,哪能不气,当时抛下了柔嘉回来寻玉娘替她出气。

景琰听着韦氏道出了三公主,连连点头,又扯了玉娘袖子道:“三姐姐,欺负阿琰,坏!”玉娘听见这些,倒是皱了眉。

以玉娘来看景琰究竟小,外头吵不过人回来寻她这个当娘的与她出气撑腰也是常理,倒是不好说她如何无理。只是柔嘉大了景琰这许多,便是心怀嫉妒也不应该贸然生事。若是柔嘉依旧是王庶人教导,倒也有些可能,可她如今归窦充容教导也有三四年了。窦充容此人虽是个不怕事的,可也从不惹事,柔嘉在她手上这些年,如何还能是这样的性子?是窦充容不肯好好教养,还是,还是另有缘由?

玉娘想在这里,挺直了背与韦氏道:“当时在三公主身边的都有哪些人?又说了什么话?”韦氏想了想,道是:“一个保姆,四个宫人,两个小太监。”玉娘听了这几句,又问:“三公主与阿琰争执时,她们在作甚?”韦氏回道:“其余人都未出声,唯有那保姆倒是劝了句,道是:‘公主,您且想想您母妃。’”玉娘听着这话,便冷笑道:“好算计!”

柔嘉虽年长些,到底也有了七八岁,哪有七八岁的孩子故意去为难个两岁孩童的,不是天性恶毒便是有人教唆。而柔嘉连着任性的名头也不响亮,哪里说得上天性恶毒?十有八玖是叫人挑唆了。这“您母妃”三字,若是指着养母窦充容,便不好说是“您母妃”,能加上“您”这个定语的吗,唯有——柔嘉的生母,王庶人。

且玉娘记得,乾元帝将王庶人废为庶人后,把柔嘉交予窦宠妃抚育。窦充容怜惜柔嘉年幼失母,并未将王庶人安排与柔嘉的保姆与乳母都换去,还留下了几个。莫不是这些人中有替故主不平,偏又拿她无可奈何,便挑唆着柔嘉与景琰为难?可以王婕妤的为人,未必能使人忠心如此,那么此事会不会还有后手?

玉娘心上忽然一跳,立时站了起来,喝道:“金盛呢?”珊瑚听着玉娘叫金盛,连忙过来道:“娘娘,您忘了,您叫金内侍去请圣上了。”玉娘在殿中踱了几步,景琰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想玉娘一个转身,景琰年纪小来不及反应,便与玉娘撞在一处,跌在地上。看着宝康公主跌了,保姆宫人们忙过来搀扶。韦氏还没起身,也一样膝行到景琰身边,把将哭未哭的景琰抱在怀中,偷看着玉娘眼带怒色,忙哄着景琰退到一边。

玉娘这才想起自己叫金盛去探听乾元帝在何处的,便与珊瑚道:“你去与窦充容将,我想见一见柔嘉。”珊瑚只以为玉娘要为景琰出气,待要劝说几句,可看着玉娘神色不虞,到了唇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领命而去。

看着珊瑚出去了,玉娘方有心思看景琰,却见景琰扑在韦氏肩头,小脸涨得通红,乌溜溜双眼中满含着眼泪地看过来。可看着玉娘看过去,景琰又扭过头去,将个后脑勺露给了玉娘瞧。

要说景琰才落地时,因她是乾元帝血脉生得肖似乾元帝,玉娘心有芥蒂,不是很愿意亲近。可这两年下来,到底是母女连心,景琰又是个聪明活泼的,玉娘哪能不疼爱,看着景琰赌气,脸上笑了笑,口中却叹息道:“原来阿琰不喜欢娘了。”

景琰虽聪明,可也不过是不足两岁的孩子,哪里经得起玉娘这一激,立时从韦氏怀中回过头来,可看着的是玉娘含笑的模样,又气咻咻地背过身去,才一背过身,又偷偷地转头瞧了玉娘眼,见玉娘回宝座坐了,咬着小手指想了想,到底还是从韦氏身上挣扎下来,摇摇摆摆地走到玉娘脚前,仰着小脸,张开了手道:“娘,抱阿琰。”

玉娘这才将景琰抱在膝上,将她的鼻子点了点:“坏孩子。”景琰笑嘻嘻地抓着玉娘的手道:“好孩子,爹爹说的。”这正是说乾元帝说景琰是好孩子,玉娘叫景琰逗得一笑。辛夷等看着玉娘喜欢,纷纷凑趣夸奖起景琰聪明来。

便是此时,殿外传报窦充容携三公主觐见,玉娘听着人到了,便将景琰交在韦氏手上,方道:“宣。”

☆、第243章 毒辣

却说窦充容听着宸妃相召,不敢迟延,整肃了衣裳又叫过柔嘉来,携了她的手往合欢殿来,一路上又吩咐柔嘉见着宸妃恭顺些,得着宸妃青眼,也好叫乾元帝多喜欢她些。有着乾元帝青眼,日后的前程也好些。

不想柔嘉听惯了保姆在她耳边感叹她生母可怜,只抿着唇不出声。 窦充容待要再劝说几句,无如已到了合欢殿前。窦充容头一回来合欢殿时,宸妃还不过是个美人,受乾元帝偏爱这才独居一殿,不想不过两三年,如今从前的谢美人如今已将众人尽数压倒,皇后更是送了一条性命。这样厉害的手段,当日她竟还怕她在贵妃与淑妃等手上吃亏,特来提点她,如今想来只觉可笑,心中喟然叹息了声,拉着柔嘉的手踏上了合欢殿前长长的汉白玉台阶。

进得合欢殿正殿,窦充容先与玉娘见礼,正要推柔嘉给玉娘叩首,只一抬头,却见玉娘双眼盯在柔嘉身上。玉娘打量着柔嘉容貌倒是像着王庶人多些,倒是眉目秀丽,待得长成,也是个美人。只可惜乾元帝素来是个爱迁怒的,他瞧王庶人不入眼,柔嘉即像了她,只怕乾元帝不会多喜欢她。

窦充容哪里知道这些,见玉娘眼光落在柔嘉身上,柔嘉又迟迟不肯行礼,心上不由得一凌,将身子微微一侧,挡在了柔嘉面前,脸上带些笑容道:“三公主素来胆小些,娘娘勿怪。”

玉娘看罢柔嘉,这才将眼光转在了窦充容身上,脸上带些笑,道是:“赐坐。”窦充容谢过,自家在玉娘下方的锦凳上捱着半拉屁股坐了,又将柔嘉拢在身边,赔笑道:“娘娘唤妾,可是有什么吩咐指教?”

玉娘眼光又在柔嘉身上一转:“三公主身边的保姆是你与她挑的,还是从前的王庶人与她选的?”窦充容不料玉娘问的竟是这个,楞了楞,左思右想,摸不清玉娘意思,只得小心回道:“公主依例是有四个保姆的,其中两个是王庶人亲自安排,余下两个是妾亲自挑选。”

玉娘点了点头,又问:“今日随着柔嘉到沧池的是哪个?”窦充容虽无宠,可在宫中这些年也看多了,心上忽然警惕起来,将柔嘉瞧了瞧。柔嘉到底年纪小,叫窦充容这一瞧,脸上顿时现出了犹疑羞愧来。原是随着柔嘉出去的保姆哄柔嘉,道是:“充容虽疼您,到底不是亲娘,若是知道了您与宝康公主有了争执,指不定要与您去给宝康公主赔个不是呢,倒是别叫充容知道的好。” 柔嘉到底年小,竟是信以为真,将窦充容瞒得一丝不漏。

柔嘉这时听着上头欺压得她母妃进了永巷的宸妃问出那句,窦充容又将自己看着,一时慌乱起来,转脸与玉娘嚷道:“我叫她唤我姐姐错了吗?”窦充容瞧着柔嘉这个模样,早站了起来,探手要去捂柔嘉的嘴,却叫柔嘉躲开了。柔嘉见窦充容不独不帮她更不许她说话,愈发觉着保姆的话有理,更加地委屈,甩开了窦充容的手,又嚷道:“景琰难道不比我小吗?见着我不肯叫我也就罢了,还回来告状,欺负我是个没娘的孩子罢了。”说到后头,已是泪若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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