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2 / 2)
景和这些话说得玉娘心中做呕,把袖子掩口急急转过头去,还是辛夷看着急急送上热茶来,玉娘喝了几口才将胸中的烦闷欲呕压下,便是此时金盛走进来,先对跪在一旁的陈婕妤景和母子看了眼,走在玉娘面前躬身道:“启禀殿下,宫正司宫正在殿外候旨。”
玉娘听说先令陈婕妤母子退在一边,这才说了声宣。
片刻宫正司宫正领旨而入,先参拜玉娘,而后回道:“奴婢宫正司宫正楼氏奉娘娘懿旨,讯问宫人杜鹃被杀一案,朝云已实情招供,现有口供在此,请殿下明察。”又将审得的案情奏与玉娘,言毕双手奉上案卷,珊瑚下来接过,转奉与玉娘。
令玉娘诧异的是,朝云竟是认承了掐死杜鹃一案,只说是杜鹃瞧上了陈婕妤赏她的珍珠,要朝云分与她,朝云不愿,杜鹃便混说朝云勾引圣上不遂云云,意指着宫中流言是朝云自家传说的,朝云因此恼羞成怒,错手将她杀死。这份口供太过真实,玉娘反而不信,转与陈婕妤道:“杜鹃是你殿中的人,她是个什么性子,你可知道?”
说来宫正司宫正那套说辞正与陈婕妤有利,是以陈婕妤哪里肯说杜鹃的好话,可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杜鹃哪里有错来,她若胡乱应付,回头玉娘宣了承明殿的人来一问,反为不美,是以只得回道:“回殿下,杜鹃是才到妾身边的,看着活泼伶俐,是以奴婢才使她去照应朝云,至于她到底性情如何,妾并不清楚。”
玉娘轻皱黛眉又将手上供词瞧了回,书写供词用的黑墨正楷,下头草草写着朝云两字,字上又按有鲜红的指印。
玉娘一瞧着鲜红滴滴的指印,方才压下去的那股子烦闷欲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眼前更有些晕眩,不敢再看,将供词一合,交在一旁的珊瑚手上:“你们可用刑了没有?”
宫正司宫正回道:“回殿下,历来问案,再没不用刑的。”玉娘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又问:“杜鹃尸格何在?”宫正司哪想得到皇后殿下竟要看尸格,并没将尸格带在身边,只得回道:“回殿下,尸格在宫正司。”
玉娘又问:“即是扼杀的,颈部伤痕如何,你可还记得?”宫正司宫正听皇后问得这样详细,不禁抬眼瞧了瞧玉娘,复又垂下眼去:“回殿下,奴婢记得。验杜鹃周身无伤、眼开、唇紫、唇启、舌吐、手指蜷曲、颈有指印、拇指交叠、指印深紫、正是个扼杀之症。”
唇紫未必是扼杀还能是中毒,而这个宫正所背的尸格,提到周身无伤,却不曾提过验毒。玉娘将手指在额角按了按:“即如此,依例判决罢。”宫正司宫正应诺,却不退下,又道:“回殿下,奴婢还有下情回禀。”玉娘抬眼将她看了:“你讲。”
陈婕妤听着朝云已然定罪,正是心头一松,长出了口气的时候,忽看着宫正司宫正将自家看过一眼,又说了那话,心上便是一沉,果然就听着宫正道:“朝云首告陈婕妤有违圣上旨意,无故将她殴伤。”
☆、第272章 不安
陈婕妤虽早有预料,听着这话还是身上一软,若不是一旁景和扶了一把险跌在地上,就听着玉娘道是:“陈婕妤方才已招承,她一时恼怒拿着茶去泼朝云,失手将她的头磕破了。”这话看似说得平淡,却是回护陈婕妤的意思,宫正司宫正自然明白。
说来也是朝云在宫正司内将此事嚷破,宫正职责所在,不得不回禀谢皇后,即皇后肯转圜,她再没为个宫人与妃嫔为难的道理,自然称是,又与玉娘磕了头,而后向着陈婕妤行了一礼,口称:“奴婢职责所在,婕妤恕罪。”这才依礼退了出去。
陈婕妤深知玉娘不是这等以德报怨的人,这时不与她为难,必有后手在,心上更是忐忑,却是不得不过来谢过玉娘。
玉娘脸上带出一丝为难来,与陈婕妤道:“婕妤你也太糊涂了。你失手将那朝云伤着,就该来回我才是,如何还当着我的面儿扯谎呢?”说了,轻轻叹息一声,一眼看见景和在一旁,不由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又转与陈婕妤道,“失手之过,原是恕得的,只你不该欺瞒我。虽吴王即将大礼,你是他亲娘,在这时罚你,叫吴王脸上不好看,可若我不罚你,日后有人依样学了,我又拿着什么去罚人呢?说不得只好委屈你了。”
景和听着说及自家,略一思忖,抢上几步在玉娘面前一跪,双手按在地上,仰起面来把双眼盯在玉娘脸上道:“儿子一世就成这么一回亲,若是母妃得罪了,儿子又怎么能安心成婚呢?母后素来慈爱和善,将五弟视如己出,也请母后瞧在儿子素日事君父恭顺的份上,疼一疼儿子,饶过母妃这回罢。”陈婕妤听着景和那些话,细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眼中泪珠却如雨一般落下。
玉娘瞧着景和的作态,又将额角按了按,脸上露出一丝疲态来:“罢了,你写道请罪折子来,如何处置,只听圣上吩咐罢。”说在这里玉娘禁不住微微一笑,转与景和道:“吴王,指不定圣上见你大义孝顺,网开一面,轻饶了你母妃也未可知。”言毕对景和与陈婕妤母子再不瞧一眼,扶着两个宫人就进内殿去了。
景和听着玉娘语出讥讽而后又不顾而去,心中暗恨,因身在椒房殿,脸上一点子也不敢露出来,还得做出一副纯孝的模样来扶陈婕妤:“母妃,您只管放心,便是儿子拼着这个郡王位不要了,也要保得您平安无事。”陈婕妤按在景和臂上的手十分用力,隔着衣裳,指甲都切进了肉中:“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儿子!”景和吃痛,险些将陈婕妤的手甩开,无如身前身后都有眼睛看着,只得做出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来将陈婕妤扶出了椒房殿。
又说玉娘进得内殿,珊瑚瞧着玉娘脸色有疲累憔悴之色,便道:“殿下,您今儿都不曾好好用膳,这会子又这样,奴婢去将楚御医宣来罢。”玉娘在榻上坐了,摆一摆手道:“且慢。”转脸又问金盛,“你是老人了,那宫正司宫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前宫正司宫正俱是内侍,唯有这楼氏是个宫人,也算是异类了。
玉娘阖上眼,细想了回那自称楼氏的宫正的容貌,十分平平,若是寻常见一面,是再记不住长相是,论起举止上也只好说一句中规中矩,并未出奇之处。若是她素有长才才能高升,那么今日验尸,漏验杜鹃是否中毒就是可疑之举。而若她非才而举,那她背后的又是何人?
金盛听着玉娘问话,将身子弯了些下来,回道:“这楼氏进宫时是洒扫上的小宫人。因聪明乖巧,得着先帝时内侍少监卢雪青眼,提携了她,才有今日。”
“卢雪?”这名字生得很,玉娘入宫六七年,总未听过这个名字,便问:“那卢雪何在?”金盛听说,脸上隐约闪过一丝笑容:“回殿下话。那卢雪能做内侍少监,是凭着万贵太妃的青眼。如今万贵太妃为先帝祈福去了,她即与卢雪有恩,卢雪去伺候她也是很应该的了。”
玉娘原是靠在榻上的,听着这句,便将身子坐直了,这一坐直腰腹间便是一阵抽痛,不由将手按在了腹部,额角更是沁出冷汗来。金盛与珊瑚两个瞧着玉娘颜色变更,忙上来搀扶,又要去宣御医,叫玉娘摆手止住了,又问:“卢雪是万贵太妃提携的,他去服侍万贵太妃了。楼氏却是卢雪提携的,她如何还在? ”
大殷朝后宫设宫正司,下设宫正一名,专司纠察宫人内侍不法事,大事则奏闻。又有司正二人,典正四人,女史四人佐之,也算是要紧职务了。
金盛听说,只得道:“奴婢不敢枉测圣意。”一旁的辛夷忙过来道:“奴婢倒是知道一二,圣上曾言道,他是煌煌帝星,若是连个女子也要提防,枉为天子。”玉娘听着这句,想起从前乾元帝赐下的毒酒,不禁哈哈而笑,这一笑腹中疼痛更是厉害,脸上一点子颜色也没有了,眼中泪光闪烁,只不知是疼的还是笑的。
珊瑚看着玉娘这幅模样,心上大急,殿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满椒房殿的一个都别想得着好去,忙吩咐众人将玉娘扶上榻去,自家转身就往外走,一面使人去禀告乾元帝,一面唤人速宣楚御医。
乾元帝赶至椒房殿时楚御医还没到,玉娘已疼得好些了,只是脸上依旧不带一丝血色,正阖目假寐,看着乾元帝进来,也不过张了张眼,连着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乾元帝看着这样,如何不急,自家在榻边坐了,探手去握玉娘的素手,只觉触手冰冷,心上焦急,又怕惊着了玉娘,只得勉强安慰道:“好孩子,你莫怕,御医就要来了。”玉娘点了点头,又将眼闭了。
少刻,楚御医抱着药箱子急匆匆奔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汗,进得殿来,将药箱子放在地上,趴下来要给乾元帝磕头,乾元帝哪里有耐心受他的礼,摆手道:“你先定一定神,给皇后请脉要紧。”楚御医应诺,倒退了几步,在一旁调息数至,复又跪下,膝行到玉娘榻边:“臣御医署御医楚蔼请殿下右手。”
夜茴已将小软枕备好,听了这话便将玉娘右手轻轻挪在小软枕上,又在手上覆了软巾。楚御医这才将三根手指搭在了玉娘脉上,诊了一回,又请左手。待双手诊毕,楚御医又问:“臣斗胆,请问殿下这个月月信可至否?”
乾元帝在一旁等着,听见这句心上就是一跳,将双眼落在了楚御医身上。一旁服侍的宫人回道:“殿下这个月月信之日尚未至。”楚御医点了点头,将玉娘的面色又看了眼,继问:“上月月信如何?是多是少?”宫人涨红了脸道:“殿下月信虽如期而至,量却较往日少了许多,日子倒是长了两日。”楚御医又问:“臣再请问,殿下近日饮食作息如何?”这回是珊瑚接了口,道是:“奴婢觉得殿下饮食与往日无异,只是略挑剔些。今日进的水晶包,殿下便多嫌着里头酒味儿,一口也不肯用,往日都能用两个的。”
楚御医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转与乾元帝道:“殿下这是滑脉,已将一月有余。因殿下上回小产伤了根本,是以脾气虚弱,上月虽是坐了胎,可冲任气虚,不能固摄,血常溢下,实为胞漏,而非月水,且因殿下血少不能荣养其胎,故而腹痛。又,昨日殿下承了雨露,又伤胎胞,是以有此变厄。”
乾元帝听着玉娘竟是个滑脉,脸上的笑还没展开,听着楚御医说得惊险,脸上的笑就凝住了,走在玉娘榻边将她的手握住,转脸与楚御医道:“朕不要听这些,你只告诉朕,皇后这一胎保得住保不住?”
楚御医额角汗如雨下,俯首道:“凡孕妇脾胃旺,则气血充足,胎安产正,子亦多寿,并不用安胎。若母体气血衰,则脾胃弱;而饮食少.则虚症百出,或胎胞坠落;或子不寿,故此需以药力以助母胎.并寿子也。若殿下能放开怀抱,安心荣养,臣必尽力而为,不敢懈怠。”
乾元帝听说,便与楚御医道:“开方来看。”楚御医闻言退在一边,拟了张益气补虚,荣养胎胞的方子来,奉与乾元帝看了,乾元帝看着用药温和,便将方子递与珊瑚,命她立时取药来煎,又与楚御医道:“朕的皇后与太子,就交给你了,若有闪失,休怪朕无情。若能保得皇后与太子平安,朕赏你儿子一个出身。”
楚御医闻言,匐身领旨,又道:“臣斗胆有下情启奏圣上,殿下这几月万不能有房事,只能静养。”
乾元帝点头答应,又旨楚御医每日一请平安脉,方才叫他出去了。看着楚御医出去,乾元帝便将玉娘的手一捏,轻声道:“好孩子,你可听着御医的话了,便是为着我们的孩子,你也要乖乖的,从前有李氏那个毒妇,所以你担惊受怕,如今你还烦恼什么呢?”
玉娘转眼看向乾元帝,眼圈儿一红:“妾以为妾伤了根本,再不能有了,只恐负有圣上深恩,是以中心惴惴,夜不能寐。”乾元帝听说,又怜又痛,将玉娘轻轻抱在怀中,抚着她的玉背道:“傻孩子,那回是李源那老匹夫害的你,我只有怜惜你的,怎么能怪你呢?”玉娘将头搁在乾元帝怀中,抿了唇,半刻才道:“圣上方才说是太子,妾,妾怕万一又是公主,叫圣上失望。”说话时眼睫轻轻一颤,便落下一滴泪来。
乾元帝在玉娘腮上一吻,叹道:“你这孩子,惯会多思多想,这样怎么保养得好呢?若是个太子,自然是好的,若依旧是公主,你也不用愁,我总不会叫你委屈就是了。”玉娘迟疑了回这才点头。乾元帝唯恐她口中不说,心中依旧多想,又细细哄了回,看着玉娘眉头舒展了,这才放心。
一时药煎了来,玉娘喝过药,乾元帝这才亲自扶她躺好,又亲手掖好被子,哄着玉娘闭上眼,因玉娘身上疲累,药中又有几味安神助眠的药,不一会就睡得熟了。乾元帝这才起身,点了金盛与珊瑚两个来问话,只道是:“今儿有甚事?你们殿下累得这个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是太热了,所以不留言吗?
☆、第273章 起意
便是乾元帝不问,金盛也要将陈婕妤母子的作为回给乾元帝知道,何况乾元帝动问,金盛回答得更是仔细,连着几人之间的对话,也描摹得一丝不差。当乾元帝听着玉娘那句“原来是此事。也难怪婕妤记着,那时候婕妤还是淑妃呢”乾元帝也“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道:“这孩子也学会促狭了。”说话时笑眼弯弯,倒像是十分得意的模样。
金盛弯了腰赔笑道:“殿下说的正是实情呢。也就是我们殿下心宽,换个旁人,叫婕妤这样堵着都是要恼的,哪能一句话实话就了了的。”乾元帝听说,自然想起从前玉娘在李氏面前动辄得咎,连着大声说话也不敢,便是哭也要背着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深觉恶的太恶,善的太善,也点头叹道:“也是太软善了些,所以我才放心不下。”
金盛说那些话一是为着玉娘打个圆场,二来也为着奉承乾元帝,不意乾元帝竟然一副儿“她太过懂事可怜,我不看着些,这孩子就要叫人欺负了去”的模样,想及玉娘的种种手段,险些儿叫自家的唾液给噎着了,只得唯唯,又将后头的事细细回了乾元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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