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破旧的窗页咯吱咯吱地响着,听得见外头风的呼啸。
千花裹紧了被子,琢磨着等天亮了得寻个人来把窗子修一修,这吱吱嘎嘎的声音,听着像是马上要被风卷跑似的。
她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被人追赶的感觉太真实了,令她想起了某些讨厌的回忆。黑衣人的脸一直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长什么样。
快到天明之时,千花迷迷糊糊地梦见了一张脸。
这张脸令她再度惊醒——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梦到狐之琬?
两年前景帝驾崩,狐之琬忙着处理内乱,时常几天都不在家里落脚。她便趁机逃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忙着打仗,狐之琬也是,分不出余力来追她。
她顺利地混出了边境,跑了许多地方,在进入这个黄沙小镇时终于不再有恐惧与心惊,便停留下来。
这一世她没有见过柳眉,也没有人主动来找她——作为狐之琬的妻子,除了成亲那日众人观礼时见过一回,其后要么呆在后院,要么在荷风素月,从不在人前出现。曾有人给她发过宴席的帖子,都被狐之琬拦下了。
狐之琬不拦,景帝也是要拦的。
那天晚上,在宫里守了几天几夜的狐之琬突然回来了。从婚礼之后就不曾进过她房间的他少见的来寻千花,并将侍女都打发了出去。
“他死了。”他说。
有些日子没见过狐之琬,只觉得他除了深不可测的坏之外,还多了令人不敢靠近的肃杀之气。
若她再仔细些,还能看得到他满身的风霜和疲惫。
千花早已睡着了,被硬生生喊起来,裹着被子缩在床榻上。她往床里边缩了缩,点了点头,应道:“方才我听到钟声,她们说是丧钟。”
“李太医救治不利,已畏罪自尽。”他又说,唇角勾起一抹笑:“景帝嘴巴不牢,酒后将蛊王的事告诉了一个妃子,不过不要紧,虽然麻烦些,并不是处理不掉。以后没有外人知道这件事了,你开心么?”
他同她说这个作什么?千花愣愣地望着他:“没有人知道什么事?”
狐之琬只当她没睡醒,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没事,睡吧,过几日忙好了再同你说。”
千花点了点头,躺回床上;狐之琬替她掖了掖被子的边角,这才放下床帐走了。
他一定没有想到再也没能看到她;千花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顺利逃出来,还逃得这样远。
时间才过了一年多,却像是过去了一辈子,被柳眉杀死像是上上辈子的事,遇见狐之琬则是上辈子。
千花隔着窗纸看外面的天光,早已过了该起身的时候,便披了衣服起床。
看时辰,来不及修窗子了,也罢,等夜里回来了再修也一样。
推开窗页,一股狂风挟着些许黄沙迎面扑来。外面的风越发猛烈了,分明已是春天,满街的桃花都开了,若是天气晴好,算得是这常年只见黄沙的小镇难得的一道风景;经过这样一场狂风,也不知还能剩下几朵。千花惋惜地看了一眼楼下寒风中颤抖的桃花,想要将窗页固定起来,省得被风刮得到处撞。
咯啦——
千花傻眼地看着窗页自窗框上脱落,自由飞翔而去。她将头探出窗外,目光追随着斜斜坠下的窗页,直至看见它砸中一个小黑点。
不幸的是,那个小黑点其实并不小,而且是个人形……
更不幸的是,那个人被砸中以后,立即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那扇破旧的窗页则盖住了他半个身子。
千花不由得捂住了双眼——实在是太惨了。
她慌张地“噔噔”几步跳下楼梯,老旧的搁板咯吱咯吱地响着,好像随时都会被踩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带着一身沙子,快速跑到了躺在地上的男子身前。
衣服是苍色锦缎,其上绣着金线银线交织而成的花纹。自从在这里定居,千花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华贵的衣服。
完了,她下意识地想,砸到赔不起的人了。
旁边站了许多围观群众,本就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事情经过,一看到她便纷纷将视线对准了她。
小镇不大,总归有那么几个人识得她。
“阿花呀,我看到刚才你家的窗子飞下来,把这个人砸昏了。你赶紧送他去医馆看看,看样子砸得不轻啊。”一个阿婆说。
千花脸上才露出一抹豫色,另一个阿公就出生了:“年轻人我跟你讲,要有公德心,砸了人,别想假装不是自己干的。”
其他人纷纷跟在阿公后面:“就是就是,胖丫头,我们可都看见了。”
“我没有想假装啦。”千花连忙赔笑道:“事情太突然了,我……我也是被吓到了……”
“你码子这么大,上回还打跑了偷你钱包的小贼,还会怕?”有人不信。
这两件能是一回事嘛?千花心里腹诽着,揭开了那人身上的窗页。待她看清了那人的脸,顿时吓得手一松,窗页险些又砸回去,被一旁看热闹的人迅疾扶住了。
“死人了——”有不明真相的人看见她的反应,瞬间脑补了窗页下的惨状,惊声尖叫起来。
“压住她,别让她跑了!”正义的群众立即呼喊起来。
“没死,没死呢,还有气儿……”看到真相的人微弱的声音被埋没在人海里。
这天深夜,被众人推去衙门一番问讯折腾的千花终于一身疲惫地被放回了家。她愁眉苦脸地捧着脸坐在矮凳上,面前的门板上躺着还没醒过来的人。
看见他脸的那一瞬间,千花是真想拔腿就跑,可惜人太多了没跑得掉。
有些时候梦真是灵验,清早才梦见狐之琬,就马上遇到了,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她平平淡淡清清静静的日子才正开始呢。
经过白天一番闹腾,现在左邻右舍都知道她干了什么事了,虽然是意外,可那也是因为她之前抠门不肯花钱修理窗户闹的,所以几乎没人同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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