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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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抬头看他,没有笑,也没有像老孩子,点了点头:“再见。”

空姐说vip贵宾可以登机了。

尹铎立起身,沿着落地窗走向登机口,他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望着窗外的停机坪,眼里带着一丝平静安逸的笑容:

“观察者报告:实验圆满结束。损失数:一位boss组长被捕。”

挂了电话,他心情愉悦而平和。他的生活要迎来另一个崭新的契机了。去世界另一个地方做检察官,伸张正义,惩恶扬善,他很期待。

他一直记得,他要做那个抓坏人的人。

飞起起飞时,他盖上毛毯,安然睡了。几秒后,缓缓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这座渐渐变成缩略图的繁华大都市,唇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hk,再见!

送走尹铎,走出机场,甄意后脑勺又痛了一下,脑子里又有些模糊不清的感觉。

言格注意到了,问:“最近是有哪里不太舒服吗?”

“哦,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就觉得好像有点儿累的样子。”

她满不在乎的,打起精神,道,“快过年了,这个星期忙完工作室的事情,我就给大家放假,我也该把爷爷接回深城去过年了。”

言格拉开车门,和她一起把爷爷扶进车里,问:“就你和爷爷两个人?”

“对啊。”她眼珠转了转,特活泼开朗,“听上去好像很凄凉哦,但是不会的。我和爷爷两祖孙可搭调了,两人待在一起,可以快快乐乐玩好久的。”

“哦。”言格并没多说什么了。

她总说,她是那种一个人也能玩得很high的女孩。

他没什么表示,甄意也不往心里去。

她知道言格的个性,是不会邀请她去他家过年的。没结婚的女孩子放着自家的长辈不管,跑去男人家过年,自轻而不妥。

他不会不顾她的声誉。她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除夕这天,深城天气温暖,阳光灿烂而不刺眼。

甄意早就请钟点工把8年前曾经住过工厂旧房子打扫好了。

但长久不住人,甄意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房间好好布置装饰了一番,床单地毯沙发垫也都换了新的,害她大出血不少。

好在她现在是大律师,赚钱比花钱还容易。

一整天,她在整理屋子,爷爷也拿着洒水器在阳台上浇花。祖孙两人,时不时召唤一声,是不是对话几句,倒也觉得惬意。

到了晚上,送除夕外卖的小哥儿拎着一大堆美食进门时,小小的房子已经拾掇得整洁而温馨。

甄意饿得饥肠辘辘,把餐馆的除夕年夜饭套餐摆上桌,一盘盘色香味俱全,全是大厨的手笔。她得意地自夸:

“爷爷,我是不是很聪明,做饭多麻烦呀,还是直接买的好吃。”

“嗯,好吃好吃。”爷爷抓着叉子,往嘴里塞鲍鱼,笑眯眯地点头。

乳白色的日光灯下,老人家鬓角的碎发像闪闪的雪花,银丝丝的。

甄意见了,心里有些感慨。她最亲的爷爷,老了。

小时候,和他一起住在这间房子里,和姑妈表姐四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老头子吃得很欢乐,甄意起身,悉心地给他系好餐巾,拿纸巾擦擦他嘴角的油,又给他盘子里夹了好多蔬菜,叮嘱:“爷爷要乖,别光吃肉哦。”

“知道知道,吃蔬菜吃蔬菜。”爷爷乖乖地应答,揪起一只西兰花冲甄意晃了晃,然后放进嘴里。

“爷爷真听话。”甄意摸摸老人家的银发,又往他的杯子里添了点儿鲜榨核桃汁,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大了一度。

里边是爷爷最喜欢的戏曲春节晚会,京剧名家们正在唱演: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甄意啃着排骨,忍不住跟着嘤嘤呀呀地哼唱起来:“……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七万八绕的,还真唱出了那么一点点袅袅的味道。

哼到一半,顿住。

她摸出手机,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21:14。没有未接来电,却有一大串的未读短信,全是群发的恭贺新禧。

没有言格的。他的性格,当然不会搞这些玩意儿。

唔,没有惊喜……

嗯,言格家肯定很热闹,大家都在玩儿吧。

她一点儿不失落,轻轻吸一口气,收起手机。见爷爷的餐巾脏了,给他解下来,重新换了一张系好。

爷爷吃饱喝足,跟着电视里的人唱起了戏曲。甄意也抱着水果盘,歪在沙发上和爷爷一起哼唱。偶尔往自己嘴里塞一瓣橘子,偶尔往爷爷嘴里塞一块苹果。

小小的老式的电视机里,京剧越剧黄梅戏花鼓戏秦腔豫剧……爷爷全都会唱,甄意也能跟着胡七胡八地哼几声。

爷爷唱一句,她也不管下一句曲调对不对,就大胆地接过来唱。

祖孙俩其乐融融,乐乐呵呵,时间竟也就不知不觉流逝了。

才到10点半,爷爷就要睡觉了。

甄意打水给爷爷洗脸洗手洗脚,把他安置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后,想起什么,问:“爷爷,你记不记得一个叫卞谦的人啊,他是你的学生呢。”她想起,曾经有一年,她和爷爷在卞谦家过过年。此刻,她有些想念那个大哥哥了。

“不知道。”爷爷闭着眼睛,不满意了,“我要睡觉。”

“好好好。”甄意原本就没打算问出什么,掖了掖爷爷的被子,“晚安哦。”

走出房间,狭小的客厅安静而又灯光朦胧。她独自把餐桌茶几收拾干净时,已经晚上11点了。关掉叽叽喳喳的电视机,房间陡然陷入一片安静,便可以清晰地听见外边的世界开始响起礼炮声。

抬头一看,窗子外,城市的夜空升腾起了灿烂的烟火。

好漂亮。

甄意走到阳台上欣赏了一会儿,又摸出手机,祝贺的短信堆成了山。搜寻一下,还是没有言格的。

她耸耸肩,准备先给司瑰打个电话,才找出名字,没想司瑰的电话就过来了。

这样的默契让甄意瞬间开怀,接起来,欣喜道:“阿司,好巧哦,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

“切。少来,明明就是把我忘了……”司瑰也笑着,和她聊起来,“……甄,我这里下雪了……”

两人絮絮叨叨讲了快半个小时。才放下电话,手机又亮了,这次是尹铎的,从遥远的英国送来祝福。

接着江江,戚勉,唐羽他们都打了电话来,甚至连戚勤勤都发了一个“甄意,新年快乐”的短信。

和戚勉讲完电话,这次是快到零点了。

烟花爆竹声响彻天际,震耳欲聋;她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夜空渐渐被色彩斑斓花式繁多的焰火点亮。

满世界璀璨的礼花,美得惊心动魄。

她搬了小板凳,一个人坐在这灰暗的小楼上,欣赏着夜景,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戚勉在电话里说的话。

他说他觉得她很酷。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外界因为对她的关注和喜爱,开始关心她“诡异”的两个人格和精神状况,甚至有很多年轻人说她这样很酷。

但甄意知道这一点儿都不酷。

现在她也知道,以往,并不是姐姐甄心在拯救她。而是她在拯救甄心,拯救自己,一次,又一次。

以后的生活,都要时刻打起精神,和她对抗。

夜空中密密麻麻的彩色焰火漂亮得令人惊心,她的心被铺天盖地的美丽震慑得一片安宁。

快到零点了,她才不想听外面的人喊倒计时。

甄意站起身,去了洗手间快速地洗漱完毕,裹着浴巾准备上床睡觉。才关掉客厅的灯,老旧的木头门上却传来轻轻的三声叩门。

在喧闹的子夜时分,在一世界的烟花爆竹响声里,竟透着说不出的幽深和清润。

甄意先是吓了一跳,心也跟着“咚”一下,立刻又紧张期待起来,揪着浴巾,缓步走到门后,隔着夜色,小声问:“是言格吗?”

屋外的烟火爆炸声达到了顶峰,守岁的人们狂热而兴奋地倒计时:“10,9,8……”

门那边的人顿了一秒,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却是他没错。

世界还在噼里啪啦地叫嚷:“6,5,4……”

甄意的心瞬间狂跳起来,欢欢喜喜地打开门,迎面便撞上他如画温润的眉眼。楼梯间里没有灯,只有烟火渐明渐暗的光在他脸上闪烁而过。衬得他的轮廓愈发深邃,像从天而降的王子。

焰火与喧嚣到达顶点,除夕夜在一瞬间流逝而过:“……2,1……!”

她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又惊又喜。满世界喧闹的烟花声里,她也不怕吵到才睡的爷爷,忍不住喜悦,近乎尖叫:“你怎么会过来?”

他低头,拦住她柔软的腰身,低低地答:“有点想你。”

不止是有点儿。

坐在人群里,越是热闹,越是想她。

想她一定会在这样举家团聚的日子里觉得孤独寂寞,想她一定会巴巴地盼望快点儿过完年就可以见到他了。

原本,他就是她的家人。

听他这样淡然而克己地说出“想你”,甄意心里又酸又暖,快乐得差点儿涌出眼泪。她埋头在他脖颈间,小声嘀咕:

“开车过来要两个多小时吧,是不是累了?”

“没有。”他见她这一瞬间如此黏人,觉得是来对了。

说话时,不经意就带了淡淡的笑意,平实道,

“只是来见你的路上,一路空旷无人。街道很宽,天上全是焰火。我想,如果你在,肯定会很喜欢那样的美景。”

一瞬间,莫名地,她真想扑进他的心里去。

她小心翼翼关了门,给他指了指爷爷的房间,示意爷爷已经睡着了。两人在黑暗里牵着手,轻手轻脚地去到甄意的房间。

言格进门时看了一眼,在她耳边低声问:“过了这么多年,房门还没装上啊。”

甄意忍不住笑了,眼珠一转,踮起脚尖道:“衣柜还在,要不要钻进去?”

他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很浅地弯了一下唇角,没做声。

他们长大了,钻进去太困难了。

甄意的床还是当年的小小少女床,又短又窄。言格个子太高,只能侧身蜷着睡,把她搂在怀里紧紧贴在一起。

她觉得异常和暖,缩在他怀里,脸上满满的洋溢着幸福的笑。她的快乐总是张扬而不掩饰,所以,即使是黑暗中,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她的笑意。

还感觉到……

她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

他低眸,看见窗外的彩色烟火光此消彼长,映她清澈的眸子里,像千变万化的琉璃。

“甄意……”他欲言又止,终究低声道,“你的房间没有门。”

“没关系。”她说悄悄话,很乖乖地商量,“我可以忍住,不发出声音。好不好?”

“……”

“这里是我长大的房间诶,你难道不想在我的床上嘛。”

“……”

言格呼吸微沉,良久,缓缓道,“甄意,你……”

“嗯?”

“你的床不是很牢靠,可能……会响……”在夜里低低地说出这种话,他的脸不经意泛红。

她静了几秒,却很轻地笑了,凑到他脸颊边咬耳朵:“可这样觉得更带感了怎么办?而且,外面还在放焰火呢,可以遮盖掉动静。”

“……”

可她说完没一会儿,天空密集爆发的礼花就渐渐消沉下去,近在咫尺的爆竹声也变得稀稀拉拉而遥远。

夜空回归黑暗,世界重入静谧。

她偷偷地笑了,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言格,我们生个小孩子吧。”

夜里,这样的话太蛊惑人心了。

言格缓缓闭了闭眼,不知道为何,夜里分明清凉,他却觉得发热。

这个房间似乎有种奇怪的魔力,叫他不太能受控制。

安静而宁谧的夜里,两人小心而谨慎,缓缓地,无声地亲密着。

除夕的夜里,温暖,轻柔,万籁俱寂。

甄意软在言格怀中,还沉浸在片刻前的迷醉里,意识不太清。

她靠在他胸前,手指习惯性地攀着他微微汗湿的手臂,忽然忍不住,就幸福地笑了:“言格?”

“嗯?”

“第一次觉得过年好幸福。”她闭着眼睛,像在梦呓,“以前,每次过零点的时候,都是我一个人。一个人看别人家放烟花,然后自己爬上床睡觉。唔,今天有人和我一起睡。”

她吃吃地笑了两声,觉得很满意了,树袋熊抱树枝一样手脚并用地搂住他。

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好睡觉。”

“唔。”她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过了不知多久,又想起什么,一下子醒来:

“言格。”

“嗯。”

“言格,我们生个小孩子吧。”

“……”他善意提醒,“你刚才说过了。”

“可你都没有回应我。”她瘪嘴。

“……”没有回应?那刚才他们在做什么?

嗯,言语上的回应?

他说:“我们当然会生小孩子。”

她开心地笑了两声,又乖乖睡了。但不过几秒,她再一次睁开眼睛,好奇:“你说,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自闭症?”

“……”他觉得,在这种时刻有必要纠正一下,“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言栩患的是阿斯伯格综合症。”

“什么什么?”

“阿斯伯格综合症。”他平和地重复一遍,“一种罕见的自闭症,患者通常……”他不太擅自夸,“嗯,……智商很高。”

甄意明白了,她之前查过资料,知道自闭症的人,大多数是有智力发育问题的。那时她还觉得言格这种情况真是奇迹,如今才搞清楚,他们有更专业的一个分类。

她默默想了想,说:“你这个病好酷。”

言格:“……”

“不像我的病,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甄意不太满意地咕哝,“多动症的孩子好难教养,而且如果还有人格……”

她没有说下去,心里突然像是被谁狠狠扯了一下,痛得发麻。

她一直认为有病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努力克制就好了,她想和言格在一起,就一定要和言格在一起。可……孩子……

她闭了闭眼,竭力压抑住内心突然翻江倒海般的绝望,做成轻松的样子,道:“你要是娶我,是在拿你的小孩冒险。”

他下意识搂紧了她的身子,只道:“是我们的小孩。”

甄意心里一磕,像被温暖撞了个满怀,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下去:“那也不该。”

“如果你担心,觉得有心理压力,我们可以不要小孩。”言格侧头,嘴唇碰上她的耳朵,说得很平淡,像再寻常不过的事,“我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很好。”

她狠狠愣住,埋头在他的怀里,泪水绝了堤一样往他胸口涌:

“言格,我永远不要离开你,绝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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