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2)
小蝶领着一个美貌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望之眉色含黛,双眸盈盈,天气不冷却披着厚厚的大髦,一种怯弱不胜之态油然而生。脱下大髦,里面紧着一条冰荷色长裙,更显腰肢不盈一握,轻移莲步走来,犹如冰纱落玉树。原本那怯弱之美便全化为风流楚楚,纵妖狐仙媚,犹不可比,正是王府的云珠郡主赫连慧。
赫连慧是歌姬所出,因为生母地位卑微,便由王妃抚养长大。只她出生的时候因在生母腹中停留时间过长,先天不足,身体素来极弱。此刻,她看着庆王妃,轻轻行礼:“见过母亲。”
庆王妃微微一笑,招呼她过来:“更深露重还悄悄出来,回头病情又该加重了。”
“我是——”赫连慧举目望向江小楼,烟波般的眸子浩渺多情,却是欲言又止。
赫连慧先天便有哮喘,所以通常都不出自己的院子,今天选择这个时辰来见江小楼,实在是引人疑窦。江小楼面上不露声色,轻笑道:“原来是云珠郡主,不知何事要劳烦你亲自跑这一趟”
赫连慧眼波微动,语气格外怯弱:“江小姐,这几日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头想起一件要事,却怕自己过于唐突不敢随便猜测。刚才预备向母妃先行禀报,听闻丫头说她来了这里,这才登门拜访。这个时辰上门打扰实在无礼,请见谅。”
她说话的神态十分温柔,轻巧的声音仿佛含在舌下,风一吹就散了。
江小楼轻轻挑眉,神色温和:“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赫连慧从善如流道:“二姐突然去世,我心头一直存疑,只是苦无证据,不敢胡乱说话。听说江小姐也在怀疑此事,我左思右想,若要调查务必得从人证入手。所有伺候二姐的婢女或死或散,皆是无处寻觅,惟有一个人还在府上。”她说到这里,喉咙似乎发干,轻轻咳嗽了两声。
庆王妃不觉莞尔:“瞧你,身子不好还这样深思熟虑的,这一点我们也早就想到了。”
赫连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旋即便望进江小楼一双清亮的眸子:“哦,如此一来,倒是我多事了。”
庆王妃满是怜爱地看着她:“不,你一心为你二姐着想,我感激你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多事?真是个傻孩子。”
赫连慧只是腼腆地笑了笑,神情无限欷歔:“二姐自小命途多舛,好容易才与咱们团聚,却走得这样突然,母亲一定很伤心。希望真相有一日水落石出,二姐能够沉冤昭雪,也不枉我们相识这一场。”
江小楼面上并无特殊表情,她这个人外表温和,却最是铁石心肠,再温暖的话都感动不了她。可平日里总是被众人质疑的庆王妃却被这几句话感动得眼眶微湿,当赫连慧起身告辞的时候,她亲自起身把大髦替她披上:“天寒了,快回去吧,上回进宫皇后娘娘赏了我一株雪灵芝,明儿让丫头去我那儿取。”
赫连慧轻轻握了握王妃的手,临走之时目光却在屋子里不经意地扫过。只见到珍玩奇服,散布四周;镂空金鼎,熏香环绕;床前的覆帐低垂,幔子与流苏微微拂动;光滑的瓷枕横卧床头,繁丽衣裙叠放整齐置于枕畔…她轻轻一叹:“和二姐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啊”旋即转身,倚着婢女脚步轻巧地下了绣楼。
江小楼站在窗口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那红红的灯笼在黑夜中格外显眼,一阵风吹来火焰灼灼欲飞,婢女连忙用手掩着灯笼口,生怕被风吹灭了。
王妃见江小楼神色不虞,便轻笑起来:“慧儿的亲生母亲地位不高,一直在府里头受人欺负,我便把她养在了膝下。她一直对我很是恭敬孝顺,雪儿回来也是姐妹和睦、感情要好。”
是怕自己怀疑赫连慧么…江小楼长长的眼睫眨了眨,不觉莞尔:“王妃相信的人,我自然也相信。只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庆王妃自然点头道:“好,我都听你的。”
江小楼沉吟片刻,唇角微微弯起:“我考虑过,既然雪凝死因成疑,咱们是不是应当请法师来做水陆道场,权当超度亡灵。”
王妃完全愣住,水陆道场?!江小楼为何突然想起这个…
第二天一早,庆王妃便带着江小楼一同向老王妃请安。江小楼面容清丽,顾盼生辉,行走间身上五色霓裳如同流云,惊鸿般留下琥珀团光,一路引来无数人的悄悄窥伺和议论。待她停步回头,那些人便或是隐在树丛或是藏于假山,只余下一双双眼睛和寥寥的口角。
进了屋,顺侧妃也在,她正拿着一柄扇子向老王妃介绍。瞧见他们进来,顺侧妃不觉微笑起来:“正要去求见王妃,您瞧,这扇子是青州刚刚送进京的,我得了三把,王妃也挑选一把吧。”
青州扇是用绫罗纱绸制作,因其团团如明月,又被人称为团扇。顺侧妃手中的团扇,扇上女子杏花粉面,柳叶弓眉,正斜倚海棠花丛酣然入睡,构图十分精致华丽,更兼有淡淡香气传来,一扇在手,芬芳四溢。庆王妃却神色冷淡地扬起下巴:“不必了,我有要事求见母亲。”
老王妃原本倚着富贵团花大枕,此刻微微侧身,左一婢女立刻捧来痰盂,她清了清嗓子,右一婢女连忙递上丝帕替她掩了掩嘴角。老王妃眼皮子不抬,这才波澜不兴地道:“什么事?”
庆王妃表现得无比恭敬,行礼道:“今天我来是想向母亲求一件事。您是知道的,雪儿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到了黄泉也是孤魂野鬼。我心中很难受,想要为她办一场法事,也算全了我们母女一片情分,特地来请母亲允许。”
顺侧妃闻言,不由轻轻抬起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庆王妃。
老王妃面色平静,手中的佛珠在不停地转着,口中慢悠悠地道:“这孩子来人世走一遭不容易,替她超度一下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有一句话撂着,你必须牢牢记住。人走了,万事皆空,有空东想西想,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明白了吗?”
庆王妃眼眸微闪,语气恭顺:“是,母亲,我明白了。只不过”
老王妃看着她,眼神冷淡,轻轻挑起眉:“不过什么?”
庆王妃为难地道:“人多事情也多,我那里的人不懂规矩,怕犯错,所以求母亲开恩,临时借调婢女给我。”
老王妃略一停顿:“你要借谁?”
庆王妃的目光在老王妃身旁的十来个婢女之间逡巡了片刻,最终指着一个青衣婢女道:“就是小竹,不知母亲可否割爱?”
顺侧妃的眸子轻轻眯起,目光在面露惊讶的小竹脸上轻轻扫过,格外秀丽的面孔不经意间流露三分犀利。
老王妃眉头轻轻皱起:“为什么要借小竹?”
庆王妃微笑道:“因为小竹曾经伺候过雪儿,最懂得她的心意,法师也说过必须要有雪儿生前伺候过的旧人来引路…所以我才希望母亲能够把她借给我。”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小竹毕竟照顾过郦雪凝,送她一程也是应当。如果王妃从此能接受女儿死去的事实,这丫头纵然送给她也没什么要紧。老王妃想也不想,语气轻松道:“那就让小竹随你去吧。”
“多谢母亲,七天之后我准定把她送回您身边。”庆王妃满面笑意,显得心满意足。
从头到尾江小楼一言不发,像是这华贵的屋子里一件陪衬,虽然赏心悦目,却没有多大用处。可顺侧妃的眼睛却一直在她身上打转,似乎要透过她微笑温柔的外表,窥测到她的真实用意。
在老王妃的指派下,小竹当场随着庆王妃回去。
进了门,庆王妃坐下,端起一杯青瓷茶盏却并不喝,只是和颜悦色道:“小竹,雪儿过去一直是由你伺候的,我知道你很尽心,也很懂事,她曾经对我说过非常的喜欢你,还说将来出嫁都会让你陪嫁。”
郦雪凝的确是个仁慈宽厚的主子,非但没有架子,待下人更是无比和气。小竹垂下头,低眉顺眼:“多谢郡主垂怜,奴婢也很希望能够伺候郡主一辈子,可惜没有这样的缘分。”
她眉心微蹙,眼泛泪光,看她这副哀戚的模样,庆王妃心头冷笑,面上却更加温和道:“说的是啊,也是我这个女儿没有这样的福气。来,你起来,到我跟前来。”
小竹闻言,忙不迭地站起来走到王妃身边。
庆王妃左右端详着她,神情极端安宁,只是那安宁之中隐隐有一丝跃动的火焰,叫人看了心惊胆战。
小竹有些不安道:“王妃,不知有何吩咐?”
庆王妃看了一眼江小楼,江小楼只是淡淡笑道:“昨天晚上瑶雪郡主托梦给王妃,说她一个人很寂寞、很孤单,你是知道的,王妃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女儿,实在舍不得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所以想多找几个人去照应,你觉得如何?”
小竹并未立刻明白,只是垂眸恭敬道:“王妃,做道场的时候可以多烧些纸人给郡主,这样她在下头不就有人伺候了吗?”
庆王妃并不言语,只是静静望着她笑。
江小楼面上带着柔软的笑容,语气却如二月冰雪般惊心:“真是个傻丫头,那些人下去也是蠢笨的,怎么会照顾郡主。要我说还是熟人用起来更顺当一些,譬如你这样的,既熟悉郡主的喜好,又十分聪明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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