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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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武术悠悠数千年流传至今,古拳法门派在冷兵器时代曾经多如过江之鲫。谁都不敢自称全都认得。上古时期没有文字,却有结绳记忆之法,那时候便有大德总结出养生延年修炼体术的秘法,修心养性,了解自身,模仿鸟兽,从而强健身躯。及至后世这些强身方法传的年代久了,渐渐因其出处和理念分出了流派。或内或外或按地域区分。泱泱华夏大地上,知名的和不知名的门户派别之多,李虎丘纵然博闻亦难尽数了解。

李虎丘面前站定四人,其中三个只看身形架势一眼便能看出路数,高壮者行路时脚步轻盈,双腿外翻,重心向后偏低,多半是燕青拳术传人;身形矮壮敦厚者上肢发达,步伐蠢重,指节粗大棱骨毕现,正是练习排子手的特征;一头白发身材瘦削的老者行进间手足皆合韵律,动如行云流水,一身太极功夫分明已几乎登堂入室,在化劲和宗师境界之间,不过以此人年纪判断,这辈子也就止于此境了;只有一人,衣着道装,面白无须,青年模样老神在在的闭着眼,一举一动皆透着朴素平凡,饶是虎丘的眼力也没看出此人家数,不过却能肯定这四人当中以此人武功最高。刚才罗小宝如果带着这人一起出来,想必不至于被吓的腿肚子哆嗦。

罗小宝说:“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们四位大概也听见了,四位都是老爷子请来帮忙的,平日里,等闲事情我是不敢麻烦你们的,但这位朋友说他强过了四位,能帮我彻底解决那个麻烦,如果真能如此,那就不需要麻烦你们四位再跟着我受罪了,你们武术界有句话叫,嘴上见理,手见高低,几位请吧。”

李虎丘站在马春晓身边,问:“如果之前打赌你赢了,是不是也打算带我来这儿?”

马春晓说:“甭说废话了,你已经上贼船了,记住了,只许胜不许败。”

燕青拳传人说,既然是这样,那就由我先抛砖引玉,试一下这位李师傅的功夫。四人当中以他的功夫最弱,所以率先站了出来。这人功夫只在暗劲层次,也不过是刚掌握拿捏气血增进力道的功夫。李虎丘在他面前负手而立,练燕青拳的壮汉说请,李虎丘微微额首,神态之间有点师父指点弟子武功的意思,壮汉一皱眉,心中不满,情绪带入拳法中,跳过来出拳如风便是一记开山炮锤,这一拳打的呼呼挂风,甚是威猛。罗小宝和马春晓见了,几乎同时要叫好,可他们的好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壮汉便平着倒飞出去。而李虎丘的手却还背在身后,他刚才只是跺了一下脚,左脚微微抬起往前不足一寸,无声无息的跺下,身子也跟着前进了一寸,就是这一寸的距离,硬是将二百斤的燕青拳高手弹飞出五米之外,落在地上,如饮醇酒,面色通红左摇右晃。

白发老武师突然跳到他身边,叫着:“别硬挺着,快坐下把力道泄进地下。”壮汉这才知道厉害,一屁股坐下,这一下坐碎了地面一整块青石,但却还是晚了半秒钟,仍有三分力道停在体内,壮汉又吐了一口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练习排子手的矮壮汉子功夫境界略高于壮汉,却也很有限,左右看了看,想过去又知道自己肯定不行,不上又怕担负懦夫骂名,所以有些犹豫。最后终于还是走到李虎丘面前。白发老者和青袍道士都没看出李虎丘刚才这一下是何路数,但也都看出来对方虽然年青却非常遵守武林规矩,并未轻易伤害比自己差很多的对手。他们都知道矮壮汉子强过壮汉,尤其是他的排子手变化多端,或许能逼得年青人动手露出家数来。

矮壮汉子抱拳拱手,李虎丘还礼,矮壮汉子大喝一声,亮出一对儿巴掌。排子手是甘陕红拳的内场拳。发祥于关中腹地兴平西南乡,距今有一百多年历史。在华夏武术大家庭中属于小字辈儿。李虎丘听董兆丰说起过这门功夫,三十年前中央警卫团在陕省招特长兵,有个王姓年轻人演练了一套排子手,董兆丰亲自与其过招,全力以赴下用了十二招才将其制服,后来王姓年轻人在一次太宗出巡的清障行动中被炸伤,不得不转业回到故乡,在董兆丰的帮助下开馆收徒,将这门功夫传了下来。从董兆丰那论起,那王姓年轻人也可算作虎丘的师兄。

矮壮汉子冲上来,一招拧麻花来抓李虎丘衣襟,李虎丘不躲不闪,任凭他抓,双肩一摇,顺着他的拧劲儿将矮壮汉子甩的双足离地飞了出去。总算他记得跟那位素未谋面的王姓师兄一点香火缘,矮壮汉子虽然飞的比高壮汉更远,却是双足落地毫发未损。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矮壮汉子抱拳躬身说,多谢手下留情。

白发老者看了一眼青袍道士,“看来这位李先生果然艺业不凡,就由兄弟先去伸量一下他的家数。”

陈姓道士神情肃然,叹道:“其实你我都不必出手了,王铁汉的功夫虽然不算一流,你我若想赢他却也还需一番手脚,而他却连手都未动,便战而胜之,甚至还能够手下留情,只这一点你我便做不到。”

白发老者并不气馁,道:“陈兄言之有理,我知道您练的是玄门三十六闭手和内养八段锦,一身功夫全在修养上,我对您的功夫境界从来是佩服的,但实战不同于养性修身,我追求的武道究极,若是一遇强敌便不敢生争胜之心,还哪来勇气与天争命?”

白发老者说着话,已来到虎丘面前,昂首抱腕道:“在下杨氏太极传人杨松德,向先生请教几手。”

李虎丘的手从身后亮出一只来,道:“杨先生的功夫入化多年,拳法心意俱已大成,只差一点便可入宗师境界,却碍于天赋所限难求寸进,虽然如此,先生却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真令在下好生敬佩,我不愿与先生交手,不如我打一手太极功夫,先生品评一下,高下粗陋杨先生心中自然心中有数。”

杨松德没想到李虎丘会这么说,他自知眼光功夫均不及陈姓道士,面前年青武者却是连陈道士都自愧弗如的人物,如能不交手而定高下,岂非是最佳结果?忙说,就依李先生的意思。

李虎丘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在身前一抖,五指微颤,通身一震便收了架势。这一下极其简单,在场人中,马春晓和罗小宝全然没看出什么奥妙来,跌坐在地的壮汉和矮壮汉子好似遇上极难数学题的理科学生,面露沉思之意,手上不自觉的比划一下,看得出并没有多少领悟。而杨松德却是先盯着李虎丘的足下,目光随着虎丘衣物腾起的波浪往上看一直停留在无名指上。神情渐渐激动。只听李虎丘说道:“五根手指,当属无名指最无主见,只能随着尾指和中指而动,因此功夫几乎练不到它身上,迟钝无力,在拳法诀窍里被称为废指。但在太极拳中,这根手指却是登堂入室的关键,杨氏太极练的时候全身大松大软,意念都在头顶,守着轻灵飘逸的拳意,本该是浑身上下无处不随意,无处不自在,却只有这无名指一处难以练出太极化劲的劲道来,你的功夫便卡在这一点上,太极拳意至柔,但力从足起,无刚不柔,你想要将化劲练通这里,只需练一年指间硬功,我保你能鱼跃龙门,登堂入室成为一代宗师。”

李虎丘话音刚落,青袍道士一按大腿高叫道:“妙!妙!妙!这一番拳理当真是妙不可言,功夫练到了,通身轻灵柔软而只余一处刚硬蠢重,就是这一点牵绊便挡了杨兄弟二十多年,自古拳理以柔克刚或者以刚化柔,这位先生的解决之道却是以毒攻毒,用硬功来锻炼无名指之刚硬蠢重,这就好比做菜,要想甜先要咸,苦尽甘来不外如是也。”

杨松德目光大炽,正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豁然想起家族前辈传艺时说起过的一个传说,当年杨氏太极首创宗师杨露禅临终前,后辈跪在床头问他成为一代宗师的奥秘,他当时已无力说话,只伸出无名指示意后辈用力来掰,后辈子弟不忍用全力,象征性掰了两下自是难动其分毫。后辈只把此事当做祖先功夫精深的奇异事情传颂,却想不到其中竟含了杨氏太极拳法核心之秘。

其实杨露禅当年并非有意留一手不传,杨露禅学太极乃是带艺投师,之前本是学外家拳的,他的无名指从一开始习练太极拳便早已通了暗劲,而他的子孙后代却是从小练习他改良过的,以轻灵柔和中正安舒为要旨的太极拳,自然很难练通无名指上这最难通透的一处经络。这事儿杨露禅到死前见几个嫡亲子孙都卡在这一关前,临终之际才豁然醒悟其中道理,待要说明时已经油尽灯枯口不能言。

宗师境界者,可以体悟自身脉络气血运行,有一点不通便不算宗师境界,这杨松德便只差了这一点。杨松德心有所悟,二十多年渴求未得之事,忽然看到了希望,心中喜悦几乎不能自胜。古人讲宁舍一两金,不舍一招艺,这份恩德着实太重。杨松德欲对李虎丘大礼参拜,李虎丘探手在他肩头一按,杨松德登时弹簧似地反弹跳起,连退了数步,惊讶道:“这是太极的按球劲吗?”球在水中,按下去忽然放开便会被浮力反送出水面。太极高手根据这个现象,钻研出按球劲,利用对手不屈反震的力量借力用力伤人。杨松德是太极名家,自然知道这种手法是武氏太极的活儿。

李虎丘道:“我按你肩头后背上这根筋,你回去以后好好琢磨琢磨,你跟我一样天赋有限,宗师境界的力量你就算拥有了,以你的年纪也难保有太久,这舒筋之法是彭祖那时便传下的,还在达摩传易筋经之前,可惜我也是最近才有所领悟,人体内最能藏的住力道的非筋莫属,这其中的窍门还要靠你自己去体会,我说多了怕反而把你引到歪道上。”

杨松德躬身道:“不敢再有奢求,先生之言如破迷雾,今后若再得寸进,便是死也不会忘记李先生今日传艺之恩。”

在罗小宝看来,自家老爷子派来的四位高手中当以杨松德为最强者,李虎丘连败两位高手,他也没觉得多了不起,因为他经常看见这位杨太极只用一根食指就将那二人摔出去,只道李虎丘这几下未必高明过他。却不料,双方还没动手,被寄予厚望的杨太极便先自承不敌,勉力求一战。更没有料到李虎丘竟然不接受挑战,反而指导起杨太极的功夫来,而且是当众指导杨松德自家看门的功夫。到最后居然能让杨松德感恩戴德,恨不得纳头便拜。真令罗小宝大跌眼镜,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平日里干吃饭打坐,玄玄乎乎从不练拳的道士了。

青袍道人本打算放弃与虎丘比试,但现在却来了兴致。他一身功夫得自玄门正宗,内修八段锦导引术,外练三十六闭手,向来以以守为攻著称。这门功夫乃是当代内家拳的古法前身,讲究不以伤敌之技为长,专求长生养性之术。道士练到宗师境界,实际年纪比满头白发的杨松德还要大十来岁,看上去却好似只有三十许。他的体术境界已达圆满,但实战本领却只比杨松德稍胜半筹而已。

青袍道士来到李虎丘面前说:“施主的功夫强过我等百倍这是无疑的,所以老道就不打算献丑了,只想与施主口头讨教一下拳法养生之学,但不知施主是否有兴趣?”

罗小宝一听顿时感到丧气,拉了拉马春晓的衣襟,低声问:“马三儿,你从哪里淘换来的这个宝贝?丫不是张三丰转世吧?”

马春晓直言不讳:“我也不知道他有这么厉害,我还寻思着你这几位手下能给他个教训呢。”

李虎丘从道士抱拳:“只怕才疏学浅,让道长贻笑。”

第453章 显和隐

道士问李虎丘:“先生练的是什么拳法?”

李虎丘竟为之一时语塞,想说是八卦,可从小他学的却是盗门小巧功夫,又兼通龙勇和武定一的太极,聂啸林的形意,张永宝的少林禅武宗,说他博取百家之长也不确切,因为他毕竟没有得到过这些门派的真传。迟疑片刻,笑言:“拳无形,法度无门,拳法之道不在于门户,而在于修行,练拳便是修身,习法是为养性,天下大道万流归宗,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至极时殊途同归,何必把门户分的那么清楚?”

青袍道士肃然起敬,“先生的功夫已经不滞于门户之见,内外之分,刚柔之变,这种领悟更超乎了您现在拥有的境界,贫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心术高过体术两阶的武道家,敢问先生如何看当今之华夏国术?”

李虎丘道:“武术从无到有,起落兴衰自有其道,当今国术势微,何止于武道一门,西人之法简便有效,历史的经验已经证明落后便要挨打,所以国术虽妙但争主流却颇为不智,不过断传承却更不该,所谓国术,涵盖极广,武术是,医术也是,甚至棋术,厨艺都可算是国民之术,全都应该很好的传承下去。”

青袍道士郑重道:“在下玄门正宗陈至阳,先生有大胸怀,令贫道好生心敬。”

玄门?李虎丘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少年男孩儿丢起一根绳索,凭空爬上半空的影相。似乎何问鱼也是出身这个门户。青袍道士又问:“先生养拳的方法里可有绵劲?”

李虎丘道:“功夫练得肌肉里的膜又厚又韧,筋又长又粗,全身像一张蜘蛛网,才能用上绵劲,别人碰到你的身体,就像飞虫撞到了蜘蛛网上,任其挣扎,网沾粘连随,无法破网而出,养筋膜需要活桩子的功夫,高深的桩子功是养拳法壮筋膜的根基,我的功夫是从心术开始的,所以这不是我擅长的。”

又道:“据我所知,能养筋膜的桩子功夫都已失传,只有上古拳法中才有养筋膜提升自身禀赋的秘诀,只是这样的水磨功夫练的久了,会让人失去战意,古人习武是为了货卖帝王家,成为安身立命甚至扬名立万的手段,这种养性的功夫把人秉性中的锋芒都磨尽了,就好像古瑜伽中的南派火拙瑜伽,可以提升人的体力天赋却也会养成佛性,消磨掉攻击性,纵然学有所成,也将违背多数学武者的初衷。”

陈至阳道:“李先生是大行家,说的半点不差,人的骨骼是硬的,肌肉是软的,肌肉可以练的很发达,但那是失去柔性的死肉,骨骼可以用药物弄软,可惜会失去其刚性,只有筋膜才是刚柔合一的,最有韧性也最有潜力。”

李虎丘道:“道长的武术修养精深,但天赋却极寻常,能有今日成就想来是掌握了这种古拳法中的活桩子。”

陈至阳并不隐晦:“正是!贫道就想跟先生参研一下这活桩子。”

李虎丘道:“我的桩子也是活的,在身体内由心控制,所以我对您的桩子功夫没兴趣。”

陈至阳微微一愣,面带惊讶的样子,说:“心控制的体内活桩?”李虎丘额首说正是。陈至阳道:“李先生真是一代奇才,贫道愿闻其详。”

李虎丘道:“气血在身体内按照拳法施展的路线运行,或顺或逆,或松或紧,随时变化随时滋养体魄,您说肌肉和骨骼不可练,我却因为练过盗门绵巧功夫,通身肌肉都是活的,每一根骨骼都可以随心变化软硬,韧性却未必差过了筋膜,这便是我的体内活桩。”

光说不练是嘴把式,陈至阳至此无言,伸手道:“请赐教一招,让贫道感觉一下先生的体内活桩如何?”

李虎丘伸出一根食指搭在陈至阳手心,道:“有何不可?”说着,指尖微屈,刹那一弹,正是弹指惊龙的发力方法,只这一下,陈至阳浑身一震,从右手掌心开始颤抖,直至手臂,身躯,双腿乃至足底,啪的一声,脚下青石硬是被踩出两个深深的脚窝,陷进去却不碎裂,竟好似刻刀生生雕琢一般。

陈至阳抽回手,面色数变,额首道:“这才叫别开天地,好一个由心而发的体内桩子,真妙不可言,非凡人之能也。”李虎丘说,道长谬赞,愧不敢当。陈至阳摇头道:“绝非谬赞,李先生的武道已脱离前人窠臼,自成一脉,开武道之先河也,贫道以为堪称国术中精粹妙术,纵不能发扬光大,也万不可断了传承。”

李虎丘道:“道长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陈至阳道:“此地不是讲话之所,李先生若有余闲时,可往京郊紫薇观一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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