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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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竹看了颜钦若一眼,反倒也不生气了,淡笑道,“爹爹常说,儒门子弟,当顺天应人、俭身惜福。三娘姐妹几人,在家都是青布衣裳通草花,一心只以读书女红为要,于衣饰打扮,确实不知深浅。”

范大姐隔了老远,亦是笑道,“确是如此,老夫人不知道,前日三娘到我们家做客时,穿的是杂宝花罗的墨紫裙子,想来这样料子,全都贡入宫廷,亦不入赏赐之列,专供后妃宗室,即使是咱们人家也不能轻易得的。我便问了三娘,三娘还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细细回想一番,才记得是她们家大姐入宫献文后,得了两宫的赏赐。”

老夫人定睛看了看宋竹身上衣装,也笑道,“大娘子不说,我也疏忽了,谁让三娘人比花娇,竟是把身上的衣衫全都压过去了——瞧这一身天水碧袄裙,看似平淡,却是断花织法,市面上也是断然不许贩卖,想来亦是宫中赏赐的了?”

宋竹至此,方才知道母亲、婶婶的用心,乃至范大姐搭话的用意。其实若是依她性子,今日是颜钦若的生日,她也不愿太把寿星女风头压过,免得反而坏了颜钦若的心情。只是她为了萧禹和自己多说几句话,便这般针对自己,宋竹也不是圣人,心中实是恼怒,此时便驾轻就熟地端出了儒门弟子的那一套,摇头笑道,“老夫人,我真不晓得,家里功课紧,便有空闲,也得做女红、练书法,这些身外之物,实不曾用过一点心思。便是头上手上的这些,也不算我的,此次来洛阳之前,家人随意找了给我戴的。平日里我嫌这些东西沉得慌,也不怎么戴。”

这般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如何不令老夫人并几位夫人赞叹?老夫人连道,“原也该如此,这些金玉物事若是太豪奢,也是俗了,在你身上,岂非喧宾夺主?就是这样才好,淡雅出尘,真不似人间脂粉。”

说着,竟是强把宋竹留在身边,让她陪着自己说话吃菜,又指了许多新鲜菜肴给宋竹尝着,满脸怜爱之情,倒是把颜钦若这个亲孙女都给压过了。

一府之尊都是如此,众小娘子难道还能坚持自己的看法?她们终究和宋竹也无仇怨,之前不搭理她,不过是跟着颜钦若走,现在来了个老夫人疼惜夸奖,也就跟着老夫人走,望着宋竹的眼神,便是为之一变,面上纷纷现出了钦慕崇敬之色,唯有方才取笑宋竹的那对小姐妹,只是低头吃菜,话都少得多了。

宋家当然不是没有宴会,也不是不曾看过百戏,不过家风朴素,一般看百戏也就是搭着别家的喜事看看,自己家是从来不叫的。不像是颜家,即使只是颜钦若的生日,也从瓦子里叫了百戏来,在三个条案中的空地上表演。有弹唱的,有变戏法的,待众人吃了饭,也有相扑的在堂前做耍。宋竹看了,虽觉新奇,但也不敢十分表露出来,她知道这些百戏从本质上来说皆为越礼,若是换了在家里,当然看得目不转睛,但有了刚才一番经验,此时便只能是笑而不语,做无可无不可之状,免得旁人又有话柄来议论她。

老夫人对她倒是极为疼爱,和她一长一短地说了许多吃喝上的事情,又问她读何书,在家如何行止起居,连几个夫人都听得专心。听说宋竹在家没什么贴身使女,一应大小事情都自己动手,老夫人便转头对大夫人叹息道,“所以说我们家不如宋家,就在这里了。这般天仙样的小娘子,不但生得好,而且为人好,虽然系出名门,可浑金璞玉谦冲简朴,没有半点骄矜锋芒,不以家世美貌傲人,不是宋家这样的教法,也出不来这样的儿女。”

大夫人也道,“是得好生学学了,平日里以为钦若便是不错了,今日见到三娘,才晓得钦若竟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颜家姐妹自然坐得离长辈们近些,大夫人也没刻意压低声量,众人听了,纷纷去看颜钦若。颜钦若咬着嘴唇,只不说话。

老夫人一时又问,“听你说,是为了给十七娘过生日来的,怎地不住我们家?倒是住到范家去了?”

宋竹笑道,“不是住到范家,是前日和一位师兄结伴到洛阳,路过范家……”

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老夫人闻言,沉思了片刻,也是微微一笑,道,“这就难怪了,刚才范大娘子和我说话时,我看她身上佩了一个玉佩,和你倒是一对的,想来是范夫人欢喜你,特特赏你一个,让你们两个如亲生姐妹般亲近。”

一边说,一边从手上摘了一对玉镯,亲手给宋竹套上了,“我和她一样,也是一见你就欢喜得很,来给你戴上,可不许推辞。”

这种赏赐,宋竹也无法回绝,虽然明知玉镯贵重,亦只能接了下来,大夫人也笑道,“既然三娘嫌这些首饰沉重,簪环就不送了,送几块好墨给你,可好?”

她话音刚落,二夫人紧接着说,“有好墨也要好笔配,官人书房中颇有些好狼毫,三娘惯写什么字?要中锋还是小锋?”

倒是三夫人、四夫人对视一笑,不曾说话。

宋竹迷迷糊糊,若有所悟,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一点倾向,只是含笑说道,“任凭长辈赏赐便好。”

老夫人看了看两个儿媳妇,也有些无奈,再看看宋竹,又觉她眉目如画、气韵灵动,恍若神仙中人,亦是喜爱非凡,便不理两个媳妇,吩咐使女道,“把那盘葡萄拿来——三娘尝尝,这是自己庄子里种的,比外头好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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