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叶飞的信念(1 / 2)
花木兰和若干人跟在李参军的身后,翘首盼望着狄叶飞等人的到来。
军中对这些高车人的态度很微妙,一方面想要接纳他们的归附提高大魏的声望,一方面又谁也不愿意出头,去拿这随时可能丢掉的功劳。
苦命的参军帐却是不得不出头的,军中一切外交事宜都是由他们解决的,这个类似于“参谋部”+“后勤保障部”+“外交部”+“通讯部”+“情报部”的军中营帐里有太多的事要做,即使不乐意,也得安排好这些高车人,并且从中找到可以有利可图的地方。
是的,他们汉人就是这么“奸诈”,压的鲜卑人和其他诸族翻不过身来,真不好意思,他们就是如此“奸猾似鬼”……
李参军好笑的看着这一群人的表情。
这群高车人到了黑山大营门口发现召他们来的是自己,都露出了“我的天居然是参军要了我们这下子完蛋了”的样子。
贺穆兰和若干人兴奋看着两个将官身后的狄叶飞,若不是人数太多,早就已经冲上去叙旧了。
听说狄叶飞和那罗浑升上百夫长后两人一帐,手下有人了以后,遇到冷眼的时候就少了。毕竟欺负一个普通的小兵和欺负一个百夫长是不一样的,后者能拉出一百号人来活活把人揍死。
狄叶飞见到了贺穆兰和若干人,勉强笑了笑,又忍不住将目光游移到天穹庐的方向。
那么大的一个帐篷,要让人不注意是很困难的事情。
李参将见到狄叶飞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刚看到那些高车人从高大的车子中取出巨大的牛皮开始组装起来时,露出来的表情和狄叶飞差不多。
他在书上看到过关于高车人“穹庐”的描述,高车人把穹庐和天联系起来,认为穹庐和天是一样的,所以他们的主帐才叫“天穹庐”,这而后高车人聚群而居的习惯也分不开,大多数高车人喜欢聚群而居在一个帐篷里,而非分成无数个小帐篷。
这在游牧民族中属于很好的迷惑方法,喜爱劫掠其他民族的强族因为弄不清楚那个帐篷里到底有多少人,很少贸然发动攻击。
“很壮观对吧。”李参将看着那以顶天立地气势被撑起来的帐篷,赞叹出声:“听说高车人喜好歌舞,当年穹庐帐起的时候,有汉人做赋夸赞……”
“慷慨歌谣兮绝不传,穹庐一曲兮本天然。这便是昔日的穹庐啊!”
李参军有感而发,最后一句更是用汉话说的,结果除了贺穆兰,众人纷纷露出了什么也听不懂的迷茫表情。
若干人听得懂汉话,但听不懂古诗,眼睛眨巴眨巴,似是等着李参军解释。
李参军的话根本就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见到他们茫然的神情后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
“我知你们都是高车后裔,你们如今是大魏的军户,为保家卫国而战,都是大好的男儿。如今有一支高车部族远道而来,军帐召你们前来,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促成我大魏和高车一族的交好,请你们来照顾这群高车归民。”
听说是伺候人,小半高车人都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们虽然是高车后裔,但自小在大魏长大,生活习惯已经和魏人没什么区别。他们向往的是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渴饮敌人之血,而不是和一群高车人聊聊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眼看大战在即,谁不愿意多练练本事,好在日后出头?
李参军扫了他们一眼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各位平日勤练武艺,都是为了战场杀敌,但此事做的好了,比杀敌来的功劳更大。这样吧,若是诸位完成了军帐的任务,待回返以后,我会禀明将军,给各位军功加上一转,你们看如何?”
这下,连若干人都有些嫉妒了,高车诸人都露出狂喜的表情。
狄叶飞头脑清醒,知道这等好事会给他们,一定不仅仅是要照顾这群高车归民这么简单,他行了个军礼,向李参军问道:“不知如今归附的是高车的哪一支部族,人数多少?李参将又想让我们做些什么呢?”
“你姓狄?那来的搞不好还是你的同氏之人。”李参军抚了抚颌下的胡须,笑着说:“来者姓狄,带着部族两千余人南下投奔我大魏。他自言自己只是狄姓一个小支的部族,但本将见他谈吐为人,都不像是普通的高车老者。”
“至于我想让你们做什么……”
“一来嘛,自然是因为高车人远道而来,对大魏并不熟悉,对黑山更是并不了解,有你们这群既懂鲜卑话又懂高车话的士卒在,高车人过的也会容易些;二来,他们初来乍到军中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你们要多多警醒,若发现他们有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向军帐通报。”
他看了看那座天穹庐。
“军中对高车人归顺的想法大都是‘他们之中多出名匠’,可为己用。但高车人口众多,且分布柔然各处,应当是一支不小的力量。”
“我参军帐众将商议了一阵,欲效法昔日张骞之时,从高车人那里弄清楚柔然人的底细。你们都是高车人士,多与这支部族处好关系,问清高车有多少人已经起了反抗之心,境内又有多少其他胡族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这群高车人,尤其是狄叶飞:“这件事办的好了,说不定是一项天大的功劳。”
贺穆兰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的表情,待听到“张骞”这个人名,顿时惊得凝神朝着李参军看去,完全想象不出他竟有这样的想法!
他是想里通高车人,对柔然反戈一击?
那怎么可能!
茫茫草原里,高车人散居四处,高车人又没有王帐和王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突然齐心协力起来,做这种可能灭族之事!
李参军说的已经足够清楚,这些魏军中的高车人一听他们责任重大,心中最后一点不乐意也都收了起来,皆点头接令,发誓要办好这件差事。
狄叶飞难忍心头翻涌的热意,他虽不知张骞是谁,后面的话却是听得懂的。参军帐想要多接纳高车人,让他们彻底反出柔然,这其中必定要有联络的可靠之人,而且身份必须值得双方信任。
狄叶飞一直想着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做出一番足以让人讶异的功绩来,只是一直苦无门路。他若从军中一层层爬起,由于他的出身低,至多不过是个杂号将军就到顶了……
可是这件事可是大事!若是办好了……
若是办好了……
他眯起眼,心中下定了决心。
李参军见众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便一指身边的花木兰和若干人等人,和他们说道:“这几位是中军帐下各位将军的亲兵。这支高车人目前归中军照看,各位若有什么疑问和需要帮助之处,可以去鹰扬军找这三位亲兵。”
他指了指贺穆兰和若干人:“这是鹰扬将军的亲兵花木兰,若干副将的亲兵若干人,你们都是出自右军,想来也都认识。”
高车士卒们都笑了起来,表情热络地看向两人,连连点头。
“这是独孤将军的亲兵屋引达,独孤将军管着鹰扬军的练兵之事,若是缺人手,可以找他。”
李参军所在的参军帐人手不够,他一天到晚忙的到处跑,自然不适合做那联络之人。中军资源多人手足,真要有什么事,找他们比参军帐中还容易些。
等安排完毕,李参军便让他们互相先熟悉一番,口中告罪有事要办,准备先离开了。
离开前,他让两个将官等会儿把这些高车士卒送到天穹庐那儿去,引见给狄氏这位族长,又嘱咐等会儿贺穆兰等人去趟参军帐,还有事要请他们帮忙。
李参军来去匆匆,高车士卒们也不喜欢和这些高深莫测的军师之流打交道,见他走了,反倒松了一口气。
“花木兰,你在鹰扬军过的如何?有没有人瞧不起你?”一个高车士卒凑上前来,感兴趣地问。
“鹰扬将军是不是真有万夫莫敌之勇?花木兰,你不会因为这个就不回右军吧?兄弟们还等着你回去呢。”
一群人唠唠叨叨围着贺穆兰问了起来,她禁不住有些受宠若惊,回答回答这个,问候问候那个,眼泪都要下来了。
一旁静立的素和君也没想到贺穆兰在右军中有这样的人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两个军帐派出来的将官更是惊讶莫名,频频低声交谈。
若干人和狄叶飞面含微笑的看着贺穆兰被问的满头冒汗,心中都各自舒了一口长气。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越走越远,这是件幸事啊。
贺穆兰回着大家的话,冷不防一旁的狄叶飞开口问了句,“花木兰,刚才李参军所说的‘效法张骞之时’是怎么回事?”
贺穆兰被问的一愣,顺口回他:
“汉武帝时期,汉人和匈奴人交战不休,汉皇想要彻底打败匈奴人,便想要联合当时处在西域的大月氏抗击匈奴。他派了一个叫张骞的汉人率部出使西域,在西域联系对匈奴有反抗之心的诸国,又细心收集关于匈奴的消息。后来,他回到汉朝,随汉朝的大将卫青出征立功,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被封为博望侯……”
这是著名的“断匈奴右臂”的政策,学过汉代历史的孩子人人都知道。至于后来这条刺探军情的旅程变成了开启西域贸易之路的□□,就算是汉武帝,也没有想到过有这样的好处。
“咦,你读过史?”
素和君颇感意外。
“花木兰,你懂得真多。”
若干人自认看的汉书庞杂,对这段历史都不太了解,更别说一下子说出张骞的名字。
贺穆兰答完以后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白鹭头子,心中顿时警觉,不以为然地说道:“在家也曾看过些汉书,这故事还是以前家中舅舅告诉我的。”
花木兰的舅舅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只可惜身子弱,一直靠花木兰的父亲接济着过日子,后来还是撑不住去了。
她此时用这个搪塞,也不算太虚假。
一群高车男儿听了花木兰所说的张骞之事,对自己此行的任务更是感觉重任在肩,顿时士气满满,想要立一番大功劳。
那两个将官也没想到贺穆兰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起到这般的作用,心中满是感慨的将他们带到高车人的地方。
高车人逃了半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安身之地,又有魏人送衣送食,各个都是喜气洋洋,见魏国的将官又带了二十几个年轻人过来,一边派人去把指挥族人搭建天穹庐的族长叫来,一边笑语吟吟的前来迎接。
当听闻这些人都是军中的高车后裔,人人都会高车话,来帮助他们的,这些高车人们纷纷都行礼道谢,当下也不客气,拉着为首的狄叶飞就打量了起来。
【原来魏国也收女人打仗啊?这位姑娘长得真好看,今年多大?许了人家没有?在军中住哪儿啊?不会和这些男人住一起吧?】
一个年老的老妪越看狄叶飞越喜欢,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老阿妈,我是男人。】
狄叶飞默默地抽回了手。
【咦?原来魏国的水土这么养人,男人也能如女人一样美哇!】
那老太太张嘴又赞,狄叶飞的脸色已经黑到不能再黑。
好不容易军中不怎么拿他长相说事了,这下高车同族又来说!
什么叫和女人一样美!
一旁的贺穆兰听不懂高车话,但见到狄叶飞僵硬的表情便知道大约又是拿相貌说事了。这自古到今,老太太都喜欢长的帅或者漂亮的小伙子,被拉着谈笑也是正常。
她看着周围高车同袍忍俊不禁的表情,也偷偷扯了扯嘴角。
另一个面善的小伙子也被一个中年人拉住了,不过却不是夸相貌的,这人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工具:
【我们在路上丢了不少东西,既然你们来了,劳烦帮我们搜集一些。我们要两百斤木炭,一百斤石墨……此外,我们太久没有吃青色的东西了,有些人身上已经开始溃烂,能不能给点蔬菜……还有……】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东西,最后笑着看着那个已经呆愣住的小伙子,【高车人也不会让朋友白忙活,我们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好刀,我们愿献给大魏,换取在这里生活的物资。】
这话一出,听懂了的人都开始动容。
高车人会起一种火炉,温度比一般的火炉要高,制造的刀剑极为精良,柔然百分之六十的兵器都来自于高车人的铸造,所以高车的刀剑很是有名。
那小伙子原本已经听晕了,待得知可以拿好刀换,立刻打起精神,和他回话:
【刚才实在是没听清楚,劳烦再说一遍?木炭,石墨,还有什么?】
高车人对北魏的鲜卑人还有一定的防备,可在同样外表、同样语言的同族面前却是十分自然,当下又说了一遍,并且拉着他们就往空地的地方走,准备带他们去看看正准备搭起来的制皮帐子。
贺穆兰和若干人等人来,是在高车人和军中起到联络的作用的。这些高车人最后要了什么东西,还是得贺穆兰等人向军中去索要。
狄叶飞不懂文字,其他众人也都不懂,这让她有些发愁。
若是要的东西多了,说的东西多了,他们到底要怎么才记得住呢?
总不能硬生生背了过来转述吧?
贺穆兰和若干人说了自己心中的疑虑,若干人听了也觉得是个麻烦,正在此时,贺穆兰身边的素和君突然怯生生开口:
“小的会写字,不然,小的替大人留下,帮着大人的朋友记录?”
若干人奇怪地看了过去。一个随从会写字,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而且亲兵的随从就等于是亲兵的生活助理,断然没有去帮着别人做事的道理。
谁料贺穆兰也是个怪人,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你若想帮忙,这是好事,那你留下来吧。有事就回中军找我。”
素和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掉了马甲,心中正嘀咕着这人厉害是厉害,也未免太好忽悠了一点,但不管怎么说,得到他的信任总是好事,立刻接了命令就去找狄叶飞等人套近乎去了。
“花木兰,你手下这个随从看样子不像是个愿意久居人下之人……”若干人望了望素和君的背影,“你小心一点为上。”
贺穆兰脸色古怪地也看了素和君一眼,扭头答话:
“他本来就不是久居人下之人,若是能远走高飞,也是好事,这才不算辱没了人才。”
未来的白鹭官之首,哪里真的给她当一辈子亲兵。
现在大概是收集情报的瘾头发作,又跑去四处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了。
罢了,让他多和狄叶飞接触接触,也许能看到狄叶飞的好处,和上辈子一样,把狄叶飞推荐到宿卫军中去。
不过她很好奇,狄叶飞在花木兰那一世到底是哪里打动了素和君,居然能被推荐到宿卫军里去做宿卫呢?
那可是先看“政治出身”再看个人能力的地方啊。
“啊,火长就是高风亮节,这胸怀气魄!”若干人满脸崇拜地说道:“在你手下做亲兵,一定很好!不像我,一天到晚给我阿兄欺负……”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快让让啊!马惊了!马惊了!快让开!让开!”
几个高车人惊慌失措的在围场里追着一匹惊马跑,这些马晚上拉了一夜的车,白天正在休息,突然间被一下子惊醒,顿时撒开蹄子就跑。
这些人原本只是想把车子从这几匹马身上解掉,好从车中搬运东西,谁料一下子惊了其中一只马,马是聚群的动物,一只马被惊吓了,很可能带动所有的马乱跑。
此时还有许多马是套了车的,若是一群马惊动起来,撞了正在搭建的天穹庐或者是冲出围地跑到黑山大营里去,那就真是糟糕了!
贺穆兰和若干人听到马惊了都是一愣。
待看到那匹马已经开始不管不顾的朝着照料羊羔和牲畜的孩子们冲去,贺穆兰顿时吓得拔腿就往那边跑,若干人只是愣了愣,也跟着贺穆兰往马冲过来的方向跑。
贺穆兰拔足狂奔之下速度极快,又是和马对冲的方向,瞬间就到了马下,狄叶飞看她不避反迎,脸色一白,惊叫了起来。
‘哎呀,还说你是男人。看到情郎遇险,心中着急了吧?’那老奶奶心中拿这冷面的美人打趣,‘不过会为了救人而冲到马下,这也是个好儿郎啊。英雄美人,正好般配。’
这老奶奶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居然不惧怕担忧,并非她气度不凡,而是她扭头过去的时候,贺穆兰已经活生生将那马掀翻了过去,根本不能再被伤到了。
贺穆兰冲出去的时候完全是条件反射,待真到了马前的时候也傻了眼。马奔跑起来的冲力惊人,否则也不会有骑兵这个兵种了。她马术还没有好到能直接抱着奔马爬到马身上的地步,唯一能倚仗的也只有自己的力气。
好在这马本来就受惊了,惊慌失措之下看到一个人突然冲到自己面前,顿时人立而起,想要用马蹄踏飞贺穆兰。贺穆兰和越影玩这一套玩的太多,知道马人立而起的时候是重心最不稳的时候,所以并没有让开,反倒往前几步,硬生生凭着自己的力气从马柔然的腹部推了出去,将那匹惊马推翻在地。
这一举动说起来容易,真要能做成,胆量、力量、眼力和机变缺一不可。
贺穆兰将那马推得重心不稳向一侧翻倒,见它还要起来,立刻冲上去从后面一把勒住马脖子,对着后面已经吓傻了的若干人喝道:
“你傻愣着干什么,拿笼头和缰绳来啊!你以为我能压多久!”
贺穆兰控制住了这匹惊马,马前不远处的一群小孩子鸟兽散了,只有几个胆子特别大的,抱着羊羔好奇地看着贺穆兰,已经她怀中勒住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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