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萧涛远听到消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出海,有多远逃多远,稍镇定细思一番,如此仓促出海,实在没有多少胜算。仓促之下,萧涛远根本就没有信心会有多少水营将士跟他出海为匪,能拉出去一半人吗?萧涛远想想也悬!就算能拉走一半水营力量,什么都没有准备,又如何在海上立足?最为关键的,奢家跟朝廷都已经谈妥裂土封侯的条件,宁海镇水营跟东海盗的积怨也深,奢家与东海盗都不会容他在东海立足。
这时候一定要镇定!这年头胆大妄为的人也不是只有他萧涛远一人。虽说他萧涛远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但是那些个杀良冒功的、盗守自盗的、滋扰地方的将领也不见得能干净到哪里去!萧涛远心想着:朝廷只怕也不想东南再起变数,再说长山岛的那些人到底是给哪股势力劫走暂时还不知道,总不至于是崇州那些商户、土财主自己组织人手去救回来了,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眼下只要做好万全准备就行,什么都不考虑就仓促举事实在太不明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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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淮安的清江浦出发,林缚与周普先从陆路雇马车将苏湄、小蛮还有四娘子冯佩佩送到江宁城外,他们没有进江宁城,雇了一艘船沿江水而下,潜到崇州境内探听风声。秦承祖、傅青河等人第一步要先去新浦县将受伤的流马寇接出来,暂时还没有南下。
与林缚事先所料不差,长山岛人走岛空,萧涛远并没有铤而走险贸然出海为盗,而是派了亲信、宁海镇水营骁骑尉陈百鸣率众到崇州察看形势,陈恩泽、胡乔冠等肉票少年的家人果然处在宁海镇水营的严密监视之下。宁海镇水营借江防、海防,战船涌入崇州县城前面的扬子江水道,看情形稍有风吹草动,陈恩泽等少年的家人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少年陈恩泽有家不能回,站在船头潸然泪下。周普暗暗叹惜,对于旬月前还在家人膝前承欢的少年来说,旬月来的遭遇算得上十分艰难了,现在又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还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望着浑浊的悠悠江水,望着天尽头的战船帆影,林缚心生感慨:一个王朝内忧外患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暮气沉沉吧!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元氏王朝延续了两百多年,帝国的体制还没有崩溃,固有的惯性将推动庞大帝国继续前行,林缚也不清楚这个帝国会拖到何时才会突然崩坍。
林缚心想自己借尸还魂、寄存于这个时代之中,一时也看不清未来的方向,要想混下去,要想混得风生水起,现在做决断还嫌走了些,还真是要做几手准备呢。
“我们先回东阳吧!”林缚说道,“这些天没有回去,难免有些陌生了。”
“你要是对东阳陌生,那我们怎么办?”周普笑道,他只当林缚说玩笑话。他既无法想象旬月前的林缚只是个足不出户的书呆子,还无法想象借尸还魂之事。
卷二 东阳豪族
第一章 乡野豪族
东阳府石梁县东的石梁河蜿蜒流长,十月下旬的清晨,刚降过初霜,岸边麦田连绵成片,一艘乌蓬小船划破河面拖出长长的水痕。
清晨没有什么风,远处河面上有薄薄的雾霭流转,波平如镜,林缚站在船头,看着西岸那大片枝桠横斜的梅林,他下意识的捏紧拳头,再往前,行过梅林,就是上林村了。
虽然在这个世界只能以林缚的身份活着,也有林缚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但是那种隔了层纱的疏离感总是揭不去,看到上林村就在前头,情不自禁的心紧气浮。
“林兄弟这是近乡情怯,”周普披着敞衫走出来,看见林缚站在船头远眺梅林还下意识的捏紧拳头,开玩笑说道,见林缚错谔的回过头来,忙解释道,“这鸟屎一样的厮文字眼,我听曹子昂说过的,看林爷这般,觉得这四个字好使。林爷不要看曹子昂现在这样子,当年跟秦先生都是酸不拉叽的读书人,落草当了马贼还天天掉书袋。那年头,要是能听他嘴里骂声娘,都能乐乎半天——他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个鸟样?你能看出他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看不出!”林缚笑着说道,从曹子昂身上还是能看出明显书生痕迹的,“我只是想,周爷在背后说曹爷,曹爷他们说不定也在背后说周爷你。”雇的船家在船尾摇橹,也不怕他会听见这边的说话。
“让他们嚼舌根去,又嚼不死人。”周普没好气的说道。
周普因为晕船不能随秦承祖、傅青河他们出海,分别之前,曹子昂、吴齐他们也没有少拿他这事说笑,周普气苦也没无可奈何,谁叫他平时也是一张臭嘴。
少年陈恩泽在船头刚将周普教他的一套拳路练习,拿着汗巾擦汗,走过来朝周普、林缚施了个礼,问周普:“师傅,我拳练得如何?”
“一通拳打下来要大汗淋漓又酣畅淋漓才叫入门,你这还早着呢!前头就到地方了,你将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准备上岸去。”周普又笑着拍了拍陈恩泽的脑袋,说道,“还有啊,到了地头,你得喊我舅舅!小心不要说漏嘴。”
“喊舅舅、喊师傅,也不算有多少矛盾啊。舅舅就不能当师傅吗?”陈恩泽回了句嘴,就走进船舱收拾行礼去了。
林缚看着少年陈恩泽钻进船舱的背影,笑了笑,其他少年都跟随傅青河、秦承祖他们出了海,林缚只将陈恩泽带在身边。虽然林缚也精通近身格斗、搏击,但还是让陈恩泽拜周普为师学习基本的拳脚工夫,不过想着要让周普与陈恩泽在石梁县编户入籍,就让他们冒充从冀北地区逃亡出来的舅舅跟外甥。
近十年来,东胡人已经将战线从渤海推到冀北了,冀北多次陷入敌手,府县不存,百姓也流离失所、避难四方,再说冀北的方言跟官话很接近,周普与陈恩泽假称是从冀北逃亡出来,官府是无法查验的,只能当成流民对待。林缚再以举人身份作保让他们在石梁县入籍就水到渠道了。
周普性子爽直,勇猛乃是秦承祖、曹子昂等人所不能及的,听秦承祖他们评价,也只有壮年的傅青河勇猛能比周普。
作战勇猛的周普,反而不如曹子昂等人杀气腾腾,更加难得的是,他少年时就入军伍,脱离军伍又当马贼,二十多年来征战百多回,身上却没有留下什么伤疤来,脱掉衣甲,换上粗布衣裳,常人很难将他跟赫赫有名的流马寇联系起来。
梅林过去就是上林村,上林溪在前头一里许地外汇入石梁河。
河汊口的水面辽阔,舟楫交错。码头位于石梁河的西岸、上林溪的北岸,码头给舟船挤得满满当当,林缚他们所雇的轻舟好不容易才找了空当挤进去靠岸。码头堆场过去是一排青砖黑瓦的店铺,店铺街有三四百米长,店铺背后是鳞次栉比的屋脊,不晓得藏了多少进院落,石街尽头延伸出去一条夯土大道,那边是石梁县城的方向。
各家店铺都是开张,早餐店、酒楼、医馆、药铺子、金银铺子、典当行、茶肆、货栈、客栈,细细的数过去,竟然百多家。除了眼前的店铺街外,还能看到有巷子往里深处延伸,街边摆满各式贩卖摊子。店铺街、码头前,到处都是四乡八里早起过来走赶集的人,也有行船商旅或在码头上做苦力的挑夫,也有穿红戴绿的妇女,吆喝声与驮马骡驴的叫唤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船家跳上岸系缆绳,林缚跟过去帮忙,顺便将船资结算给他。周普跳上岸看着眼前的繁荣,咂嘴叫道:“这哪里还是村子?淮上那些个府县的县治都没有这般热闹!”跳上码头,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拍着自己的嘴巴,说道,“不能再提淮上了,也要对林兄弟改口喊老爷!”
林缚结算过船资走过来,笑着说道:“你喊着别扭,我听着更别扭——等会儿要编话跟族人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看你还是唤我林兄弟,我改口唤你周大哥,这没什么不妥的!”
“我看行。”周普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他虽然对林缚甚是服气,但是张口老爷闭口老爷还真不习惯,也觉得没必要事事都严格按照秦承祖制定的计划细节来做。
陈恩泽提着包裹也上岸来,也为上林村的繁荣吃惊,他的心思比周普要细多了,压着声音在林缚耳边惊叹:“崇州县里的街上也就这么热闹!”
崇州成陆历史不长,今日崇州县城所在地两百多年还是滩涂地,土地开垦也不充分,跟海陵、维扬、江宁、平江这些大城比起来,实在算不上繁荣;林缚笑着给周普、陈恩泽介绍起上林村的历史来:“上林村能如此热闹,是有些缘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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