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2)
李书义心里微微一叹,心想眼下也只有如此,做好这些事也无愧于心,哪里管得了日后太多的事情?看到林缚与宁则臣、敖沧海等人站在营帐前,李书义与胡致庸快步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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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站在营帐前,举目四望,距湖盗袭岛才过去六天,观音滩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残痕。李书义、胡致庸走过来,他指着不远处的坡地,说道:“那处向阳坡地修一座墓园,此次以及日后所有为西沙岛牺牲者都要葬入,碑上刻其名、事迹,使后人瞻仰追思。修这座墓园要用青砖跟石材,不要节省,入殓备棺材不得合葬,这件事与围楼一起去做,不要拖延。要用多少银子,你们先合计一下,报个数给我……”
“嗯,我明日就找人来勘量。”胡致庸应道,时人重死事,即使不能归葬故里,也没有谁愿意当个孤魂野鬼的,修墓祠供后人祭更是士子清流对身后事的理想期待,林缚用于牺牲民勇身上,虽说传出去依旧会遭到清流的耻笑与排斥,但更能激励西沙岛民勇为守岛而战。
林缚又说道:“流民安置差不多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这次牺牲的民勇以及积极抵抗湖盗而死的灾民,其家人配田不按刚刚谈定的条陈,要特殊照顾。胡家在观音滩有三百亩熟田,集云社出银子买下来,再额外开垦积肥两百亩熟田出来,给这些人家每户多少分一些。直接给地契,免掉田租。另外,这部分田所摊的田丁税银,由乡人共同来承担比较合适……”
“三百亩熟田算是胡家为守岛事所捐,胡家理应为西沙岛做些事情。”胡致庸说道,虽说观音滩这三百亩熟田是胡家两代人心血所在,也是胡家最后一点能拿出手的产业,但是林缚不计成本的为西沙岛付出这么多,他焉能没有这点气概?
在李书义面前,林缚也不多说什么,再说胡致庸要在西沙岛赢得人望,就需要胡家为西沙岛安置流民做出贡献,他又说道:“经过两次大难,许多人家都支离破碎,夫妻父母子孙不相全。有些旧俗可以适当的改一改,当然,我们也不强迫,要是能主动合成一户的,这边要加以鼓励,并给予一定的奖赏,具体怎么办,你们商议着拿主意……”
李书义点点头,他负责编户安置,许多人家都只剩下孤寡一人,不并户的话,会十分的麻烦。
受林缚影响,李书义也变得务实勤干,西半岛的流民安置点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办,看着天色还亮堂,心想这时候过去夜里住那边还能多了解一些情况,便告辞骑马赶过去。
吃过晚饭,林缚将胡致庸喊到他营帐里,胡致庸过来,看到林梦得也在营帐里。
“没有外人,都坐下说话,”林缚招呼胡致庸坐下,说道,“胡家将观音滩三百亩熟地捐出来,怕是制糖作坊都经营不下去了吧?”
“是无法维持下去了,”胡致庸也不矫情,老实说道,“关掉作坊,也能使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这边。”
“你将胡家所欠的外债以及作坊都转给集云社,”林缚说道,“作坊不但不要关掉,还要扩大规模。观音滩这边需要你投入所有的精力,待这边事情稍歇,让二爷胡致诚负责作坊事。”
事实上将西沙岛的三百亩地捐出来,所欠的外债给胡家的压力将很大,逢年过节要债的聚集家门也实在难看,林缚要将作坊跟胡家外债都揽过去,胡致庸除了点头答应,还能做什么?又心想:二弟进集云社办事更好,西沙岛总是危险,胡家人分散一些,跟鸡蛋不装一只篮子的道理一样。
“按察使司从平江府筹粮中拨出的那一部分银子、米粮给西沙岛救灾备荒是明面上的,那些可以做帐给地方官府看。另外,我再拨两万两银子给你,围楼建造不要惜工本,观音滩水坞也要尽快建起来,水坞建成后才方便往岛上大规模的输送物资……”林缚继续说道,“我此次在安吉县从舒家截下两万多两银子,这也是他们欠西沙岛的,便用于西沙岛。”
第16章棋盘落子
江宁,藏津桥南岸陈园与御前街隔着一曲清池,时值清秋八月,江宁暑气未退,清池里荷花吐蕊,淡淡幽香飘入宅中。
陈园浮翠阁里,李卓穿着青布衫,手里捏着一枚棋子,迟迟未放到棋盘上去,看了看棋子,又看了看浮翠阁外的荷花池,犹豫了许久,还是将棋子丢入棋盒之中。
“李帅犹豫什么?”坐在李卓对面的中年人年近五旬,黑面虬须,身材高大,要不是他身穿儒衫、头结文士巾,旁人还以为他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他却是江宁吏部左侍郎、江宁左都佥御史余心源,余心源眯眼看着李卓,笑着道,“楚党落子太快,李帅拙于应对?”
余心源与李卓是同年考中的进士,又同时进入刑部任主事官,十年同僚,再到地方任职,交往颇深。李卓积宦到江西按察副使,后得陈信伯力荐出任江西按察使、东闽总督等要职,余心源却因属吴党一派,与陈信伯关系不合,与陈西言等吴党官员先后给踢到江宁来,他担任江宁吏部左侍郎、江宁左都佥御史,已经有六年没有挪窝了。
李卓没有回答余心源的问题,又从棋盒里拿出另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说到另一件事上,问道:“陈西言下了一手臭棋,西溪学社也不呆了,换你来做吴党魁首?”
“你若是说西溪学社讲学之事……”余心源轻笑道,“陈西言身体欠安,回乡休养,我就勉为其难的代他暂时主持西溪学社。”
高宗庭侍立一旁,视线落在棋子上。
自大儒陈煌周在西溪学社讲学以来,西溪学社就是淹留江宁的清流士子讲学、清议的最重要聚集地,通过同年、同门、乡党诸多关联,西溪学社将吴越大地及周边区域的士子清流及地方世族子弟密切的联系在一起,世人称之为吴党,或又称西溪党。
自陈煌周后,主持西溪学社讲学之人,莫不是吴党领袖、魁首,可以说在江东郡,吴党魁首说话比宣抚使还管用。
陈西言乃平江府暨阳县人,太湖周围千余里,此时正给猖獗的东海寇搅得人抑马翻,暨阳也不得安宁;陈西言此时回暨阳,自然不能安心休养。
说到底还是受曲家通匪案牵连,陈西言声望大跌,他若再不引身辞退,吴党内部就会生出无法弥合的裂缝;余心源是给推出来力挽狂澜的。
曲家通匪案是陈西言下的一招大臭棋,也使皇上彻底死了对陈西言的期待。余心源相比陈西言,也许能力不会稍差,但是声望资历终是不足,曲家通匪案算是吴党所受到的一次重挫。
李卓漫不经心的跟余心源对弈坐谈,高宗庭能看出他眉间始终锁着忧虑。
余心源也在暗中观察李卓,也漫不经心的说道:“顾悟尘的门人在崇州用流民建乡营,乡人都以为这开了一个坏头,对此事议论纷纷,李帅以为如何?”
“啪!”李卓落子在些重,楸木棋盘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李卓收来手,说道:“地方呈上来的条陈,宣抚使司抄了一份给我,流民也非生来就是流散之人,其西沙岛聚集之民众,多为中州籍人。普天之下、莫为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崇州之民为王臣,中州之民又岂不是王臣?再者言,流民重土,使其在西沙岛安居乐业,时日一久也就是崇州之民。再者,崇州在开国之前还是一片滩涂,崇州生息的百姓又有几个不是从外地迁入的?我看这件事还是特殊对待的好……”怕余心源面子上不好看,李卓又加了一句,说道,“下不为例……”
余心源心想李卓在江西任按察使时,流寇都招募到军中任用亲兵,也许他心里对林缚在流民中置乡营没有什么看法,但是不管怎么说,林缚是楚党顾氏门人,李卓在江宁毫无作为,与楚党打压关系极大,他对林缚在西沙岛置乡营持赞同态度,余心源还是有些意外。
余心源又心想:在地方兵备上,按察使司的话语权最重,顾悟尘新出任江东按察使,此时也的确不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看来此事也只能如此从权处置,”余心源说道,“此外燕京传闻张协有意加征市税以补国帑之不足,李帅觉得如何?”
高宗庭站在一旁不吭声,但是余心源什么心思,他也能猜到一二:楚党为补朝廷国帑不足加征市税,必先在地方上试行,余心源是担心江东郡会因为顾悟尘的关系首当其冲。
高宗庭追随李卓在东闽作战数载,知道治兵之事以钱粮为先。
刘安儿之乱延及东阳、淮安、维扬、濠州四府,奢家之祸只能说是稍解,东海寇会演烈到何等程度还未得知,北线东胡人的威胁日益严重,湖广、江西今夏又是大灾,民乱如星星之火,稍有松懈就成燎原之势,多事之秋,国帑不足拿什么去消除这么大的隐患?
加征加派搜刮小民,只会使民众不堪其负而动乱不休,楚党将广开财源的对象从田丁税加派转移放到市税头上,也就是减轻小民的负担,让地方上的世家豪族多承担一些,大思路是正确的。所谓“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市税增收触及到世家大族以及地方上的根本利益,阻力之大也是难以想象的。
高宗庭也看不到楚党在中枢能有什么作为,却不知道督帅要如何回应余心源的问题。
李卓双手按在楸木棋盘两边,说道:“我多年来只关心兵事,对国帑补足之事,见解却浅了,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来献丑的拙见……”
李卓已经腻烦了朝廷党争却苦于无力挣脱,眼下江东郡近半区域都弥生兵祸、匪患难解,他愿为王驱,鞠躬尽粹、死而后己都在所不惜,只可恨中枢视他如猛虎锁在江宁才安心,在他看来,余心源并非能力挽狂澜之人,他刚在吴党内部取替代陈西言,所谋取的也不过是要限制顾悟尘,进一步可以说是限制楚党对江东及两浙地区渗透跟控制。
这一席不能算得上欢谈如故,一盘棋下到还剩下残局,余心源就告辞离去。
送余心源去府门,李卓与高宗庭说道:“还剩下残局,你陪我下完。”
高宗庭陪李卓返回浮翠阁,说道:“不若收拾过重新下一局,今日也无紧急公务要处置?”
“这落下的棋子哪里能重新收拾回棋盒啊!”李卓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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