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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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帅在世时常叹,遇东胡两代虏王皆是雄王,是大越近数十年最大的不幸,事实也恰是如此,”高宗庭叹道,“虏王在燕京改汗称帝,就特赦天下,减免战事波及区域三年赋税。表面上看,燕胡三年时间里,无法从燕冀等地征取一点钱粮,但实际上,虏王心思极妙——燕冀等地早就给打残,没有三年时间的休养生息,燕胡也极难从普通民众头上征收到钱粮,燕胡减免赋税,在收买民心的同时,也任流民返乡,不承担安置的物用。民众穷困,忍饥挨饿,甚至易子而食,但不意味着乡绅豪户手里没粮——晋南、晋中地区,受战事的摧残不严重,居坞垒之间的豪绅大户,手里都攒着大量的米粮,只是民众手里没有银钱,就休想这些豪绅大户会将米粮白白的施舍给他们……”

高宗庭继续说道:“……不要说晋郡了,像冀东地区,受战事的破坏也没有想象中严重。东胡人崇观九年破边入寇,主要受破袭的是燕南与山东西部,十年春后虏骑经过冀东从临渝出关,但在冀东没有大规模的攻城掠地,攻破的坞堡也没有几座。但由于蓟镇军将门势力多出自冀东,蓟镇军将领本身有很多就是冀东诸县占地侵田连乡过县的豪绅大户,所以朝廷在战后还是减免了冀东诸县一年田赋。我估算冀东诸县即使到这时,还是有些余粮的……京畿粮价越是高腾不下,京畿及冀东诸县豪绅越是将粮食拽在手里不放,粮商也越是囤积居奇。包括督帅在内,虚弱无能的朝廷早就无力改变这种状况。”

“……对燕胡来说,当前最紧要的倒不是愁筹不到粮食,而是要在不引起激烈对抗的情况下,让这些豪绅大户将粮食拿出来,”高宗庭说道,“张协献降,虏王在入城前也承诺不洗掠城池,官员将佐也一律比照战前厚禄任用,但内廷及王藩宗室子弟,能给燕胡搜刮多少银子,还不得而知了,仅京畿附近归内廷所辖的宫田皇庄就有不下百万亩沃土——燕胡若用官爵及金银赎买双管齐下,应能在冀东及晋南等地筹到不少的粮食。”

“当然了,就是流民在返乡后也非没有余粮熬过荒年,”高宗庭继续说道,“虏兵过来,民众逃难,身上除金银及必备干粮,很多人都会将带不走的粮食埋起来,也未必都给虏兵找到,返乡多能用这些粮食熬过荒年——对我们来说,最乐观的估算,熬到明年秋后,燕胡才能恢复对河淮地区的大规模用兵能力;实际上,很可能在今年冬季黄河冰封之后,燕胡就会对河淮用兵……”

“河淮防线眼下还不堪一击,换作是我,只要有可能,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林缚轻轻叹道。

“高先生,我多嘴问一句,陈芝虎有无给燕胡驱用的可能?”林续文问道。

陈芝虎孤军陷入三河,给团团困死,已经没有突围的可能,陈芝虎或亡或降,即便投降,也分多种情形。林续文是怕陈芝虎投降之后就死心踏地的为虎作伥——陈芝虎作为东闽五虎之首,在守大同及任河南制置使期间,闯下声名已经远远超过其他四人,陈芝虎若给东胡驱用,对南边将卒的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

在河淮防线上,几乎就没有一员将领堪与陈芝虎匹敌。

高宗庭神色黯然,说道:“陈芝虎重恩怨而轻忠义,若他不知督帅给赐死真相,或可能会力战而亡,不屈胡虏,但……我也实没有太大的把握。”很显然燕胡会派人进三河劝降,高宗庭也无法预料会有怎样的结果。

林缚倒不是很关心这个,若是畏惧一人而士气大挫太没有必要。陈芝虎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关键是看掌握在谁的手里。陈芝虎守大同或任河南制置使,看上去杀戮凶残,实际上并没有表现扭转形势的大智慧出来,徒有武勇而缺政略,竟不能算帅才。

说到领军之武勇,淮东所部的宁则臣、敖沧海、周普等人,甚至孙壮,都不见得比陈芝虎差多少!而淮阳刘妙贞那头雌虎,应能在正面战场上给陈芝虎吃些苦头。

宋佳侍立在林缚的身后,插嘴道:“照妾身所见,既便陈芝虎能给燕胡所用,燕胡也会用他去找曹家!”

宋佳在林缚身边所起的作用,高宗庭、林续文自然不清楚,听宋佳开口参与议论,而且一语中的,高宗庭也颇为意外,说道:“宋姑娘所言极是,陶春守清河,而从河淮过来,便是淮东,都与原东闽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燕胡不会不防陈芝虎在阵前反水的……”

坐谈易忘时间飞逝,不知不觉竟看到天边升起晨星。

林续文、高宗庭安排在其他院子休息,正要告辞离去,陈花脸进来通报陈/元亮赶来莱州,人已到峡山大营,要见林缚。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林缚气愤的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陈花脸说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不见他。”

没有淮东的支持,仅凭顾家联合梁家就想要拥立鲁王,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林缚到莱州后,虽派人去慰问梁太后及鲁王,也是仅仅作为臣子的礼数,他没有跟顾嗣元等人联络,就已经明确的表明了淮东的立场,就是要顾嗣元他们知难而退,不要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顾嗣元将梁太后及鲁王接去青州,他本人不来,而换陈/元亮过来,陈/元亮到莱州后,也不看什么时辰就赶来求见,自然是打定主意要说服林缚同意一起拥立鲁王为帝。

利欲薰心、利令智昏——林缚没想到顾嗣元、陈/元亮等人筹立青州军后,竟然会抱住这个贪心不放。

“大人,我觉得还是见一见为好……”高宗庭建议道。

“是啊,”林续文也劝道,“这也许仅是青州诸人的心思,江宁顾大人未必会支持。能不搞僵关系,还是不搞僵关系的好!”

林缚皱着眉头,他对顾悟尘实在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高宗庭拢着手,他也怀疑顾悟尘经受不起拥立之功的诱惑。

林续文、黄锦年去江宁,事实上就宣告淮东在江宁权势的争夺中不会再支持顾悟尘。

顾悟尘才是兵部左侍郎,没有淮东的支持,根本就没有登阁拜相的机会——顾悟尘要想拜相,唯有借这个机会拥立鲁王为帝,他以拥立大臣的身份辅政。

算上顾嗣元将梁太后、鲁王一行接去青州的时间,他们应该询问过顾悟尘的意思了。

高宗庭建议林缚不立即撕破脸,是要稳定他们,防备他们铤而走险。

听高宗庭、林续文皆劝,林缚缓了缓脸色,问陈花脸:“就陈/元亮一人过来?”

“还有一个姓左的,看样子像个阉臣,”陈花脸说道,“杨朴大叔也跟着过来了。”

杨朴这段时间一直在江宁,他赶过来,也就意味着顾悟尘想借拥立之事拜相。

林缚无力的垂下手来,没想到竟是林顾两家相互扶持风雨飘摇走来这些年,没想到竟然迎来这样的结局。

第87章 劝诱

除青州知府陈/元亮、鲁王府管事内侍左贵堂、杨朴三人外,拂晓时进峡山大营造访的还有山东宣抚使司参政吴锦舟——吴锦舟是梁习的谋臣,他随之同行,无疑表明顾嗣元等人瞒过淮东先与梁家谈妥了条件。

林缚袖手而立,神情淡漠的看着陈/元亮等人进来,冷嘲热讽的说道:“晨星才起,陈公有什么紧要事情赶来造访?要不是杨叔在,还以为你们过来是兴师问罪来的。”

宋佳先避入内室,林续文、高宗庭陪林缚站在堂上。

“仓促来访,实在抱歉得很,”陈/元亮似能预料到林缚的恼怒,林缚不恼怒才叫奇怪,不过林缚脸色越是难看,他则加倍的和颜悦色,说道,“实非有事不跟淮东先打招呼,而是皇上有密诏,南行入山东先召梁氏议废立事。梁太后跟前,我们也不敢打马虎眼,只能先派人去济南跟梁家联系,拖延了时间,还请你不要怪罪啊……”

“密诏?”林缚语气生硬的问道,“什么密诏?”

“燕京被围,数月来未见江宁发一援兵,皇上在突围之前,为防不测,亲手写下这道密诏,由梁太后及鲁王携身带着。皇上曾言,他若不能从津海南下江宁,曾由梁太后及鲁王将密诏出示众臣以定废立事,”陈/元亮说道,“过去这么久,皇上音信全无,密诏怕是已成遗诏,梁太后与鲁王才同意将这道密诏公开……”

左贵堂随身带着一只锦盒,走上前来,从锦盒里拿出一道云纹玉轴的诏书来,双手捧着递给林缚。

林缚将密诏接过来,展开来看了片刻,又将密诏还给左贵堂。

高宗庭、林续文站在林缚的身侧,将所谓“密诏”里所写内容看得一清二楚,无非是废宁立鲁之类的话。这么长的时间,有熟悉内廷事务的侍臣在,伪造一份真假难辩的诏书轻而易举;退一万步说,就算左贵堂出示的密诏是真的,难道又真能凭借这封密诏让鲁王顶替宁王登上帝位?

不过林缚在看过密诏之后,脸色缓下来,沉默了片晌,说道:“皇上虽未正式立嫡,但使宁王就藩江东兼理东南政务,就有传位的意思在里面,这也是给江宁诸公所认可的。你们今天拿出密诏来,江宁诸公未必就会认可……时值国难当头,当协力御冠,骤起风波,非朝廷之福啊!”

“皇上若是险遭不测,这便是最后的遗诏。你我做臣子的,又怎么能不尽心将圣命公昭于世?”陈/元亮说道,“燕京被围以来,江宁也迟迟未立宁王,这恰恰是因为江宁诸公忠于朝廷、忠于君上。要是不把密诏公布于世、任其埋没,你我不会心安,也真枉费江宁诸公的赤子忠诚!”

真走到这一步,彼此间就已经不能袒诚相见,陈/元亮也紧扣着所谓的密诏说些空话套话试探林缚的态度,眼神也不断打量林缚脸色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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