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鹤 第43节(2 / 2)
“我的儿啊——”
“娘,娘——”
“不要, 放过我吧,啊啊啊——”
绝望的呐喊叫宋锦安心神巨颤, 倭寇屠城下,焉有完卵?她只能抱起跌倒在地的一位二岁女童,头也不敢回地朝前跑。
“求求你,带她走——”那女童的爹爹忽扑出,拦在将要抓住宋锦安的倭寇前。即便未回头, 宋锦安能感到刺鼻的热血滚在她身后,而后是更为凄惨的叫声, “带她走!”
早已气息奄奄的母亲用身躯堵住倭寇的刀口,化为一滩肉泥, 死前, 她的眼落在宋锦安怀中的女童面上, 血泪横流。
宋锦安甚么也不敢去想, 深深的恐惧和无力攥住她。头遭叫她分明,原她离开赖以生存的笔纸, 在真正的厮杀前如此无力。
跑到脱力,宋锦安跌在地,费劲护住那女童。懵懂的孩提不知缘何爹娘都不见,只呆滞咬着手指。宋锦安眼眶一热,再难忍住害怕,然随时扑出的倭寇叫她一息不敢放松。重新抱起女童,跌跌撞撞朝山林深处去。
“那有人!还是个女人!”
明亮的火把亮起,烧的宋锦安手脚冰凉,眸里却是烈火焰焰。放下女童,她早已磨破染血的手掌再次搬动弓弩,对准将要破入的倭寇猛然射击。
连倒三人,那倭寇意识到宋锦安非个弱女子,面露喜意,“抓回去,好好拷问。”
宋锦安飞快想着剩下的箭矢还能带走几人,她右手藏有毒簪,许能博个最后一击。此处临县衙,待援军来前她还得强撑几时。各种念头飞快,宋锦安手稳得惊人,于最后一发箭矢用尽时才叫倭寇近身。那倭寇显是气急,未料屠个弱女子还能载进去五位兄弟,双目通红掐着宋锦安的脖子,大掌握着尖锐矛一把刺入宋锦安肩头。
宋锦安满头大汗躲身,堪堪叫尖矛擦去肩头片血肉,仅是此,已痛得她浑身无力。待倭寇再举矛前,宋锦安顶着巨大的恐惧将毒簪镶嵌入他脖颈。
长矛无力垂下,跌倒宋锦安身侧。
劫后余生的庆幸叫宋锦安喘着粗气,忙抽出死人胸前的箭矢装回连弩中。
那歇息不过片刻,一倭寇飞跃下马,大刀直取宋锦安项上人头。此人身手远不是之前追兵可比,宋锦安连射三支都叫他轻松躲过。宋锦安不敢再省下箭矢,所有箭矢一齐朝倭寇大刀去。
倭寇先是惊讶对方的胡乱打法,待大刀叫精铁箭头啄去刀刃,才分明宋锦安的心思。原是想着两败俱伤,将兵器都毁去。
“你不会以为,杀你,我还需要大刀罢?”倭寇操着不熟练的大燕话,扔去大刀,一把拎起宋锦安的领口。
粗糙的大掌掐得宋锦安面色充血,少女如扑腾翅膀的小雀,杏眸水盈盈,挣扎片刻,垂下逐渐无力的手。倭寇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美人香消玉殒,未注意到宋锦安眼底的锐利。
她心跳得飞快,右手如法炮制般捏紧那毒簪。此回,她较之前更是凶险,或只有一次机会。赌输,便是沦为战俘。心念一动,宋锦安竭尽全力抽出毒簪。然,在她将要没入对方脖颈时,看到倭寇双目瞪圆,复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宋锦安大骇,猛推开倭寇,他便直挺挺倒下,一支剑贯穿他胸膛。
惊愕抬眸,宋锦安瞧见胸前袖口溅落大片血渍锋芒毕露的谢砚书。他单手拎着剑,粘稠血液顺着剑身垂落的地面,缓缓的,谢砚书从倭寇胸腔中抽回剑。那血瞬时漫射开,弄脏他衣摆间唯干净的一角。
“杀了他,就是他害死了统领!”
嘴中嚷嚷的一小队倭寇蜂拥而至,大刀直直朝谢砚书落去。宋锦安忙往后躲开,护着女童藏身于角落巨石后。
倭寇一心擒贼先擒王,倒也没追着宋锦安去。
谢砚书剑花舞得飞快,寒光之间,擦去两人的脖颈。一支钩子以刁钻的角度朝谢砚书身后袭去,同时身前大刀将至。谢砚书强行以剑接住刀刃,猛然侧下腰。掌心因剧烈震颤摩擦划拉出血痕。一脚踹在倭寇腹部,将他踹得倒地不起。谢砚书才有了周转的地儿,手起刀落,接连收去三人性命。
随着最后一人仰面倒下,谢砚书抿紧唇,按住负伤而微颤的手臂,回眸看去。
少女因逃难而衣衫破烂,脸上一把泥一把血,混合着分辨不出原型,只得看见双又亮又惊的眸子,似林中小鹿。待看清宋锦安雪白脖颈上发紫的淤痕时,谢砚书稍凝眸,目光落在跟前人身上半晌不动。他微不可查捏紧拳,原已拔出的剑再次捅串倭寇的腹部,搅得对方血肉模糊。
下意识的,谢砚书擦去手掌上腥臭的血,脱下外袍,小心翼翼脱下尚干净的中衫,上前步,试探地将薄衣盖在宋锦安背部。
骤然惊醒般,宋锦安朝后退步,无声拒绝将落未落的手。
氛围一时古怪,未待对方出声。谢砚书默不作声收回薄衣,复从袖口翻寻着装膏药的小瓷瓶。只是于他摸索的功夫,宋锦安早拿出怀中药膏,自顾自擦着手肘磨破处。
手中的东西忽就无甚必要。谢砚书披上外袍,静静转身,朝外去。
宋锦安余光见着谢砚书的动静,才卸去眉目间强撑的淡然,吃痛地拧着眉,扒拉开肩头的伤处,抖落药粉。
不出几息,门外重新传来脚步。宋锦安忙拉上衣衫,警惕摸来一旁倭寇散落的破损大刀。
“我会一直守在这,不必怕。”谢砚书抱着枯草,长身挡住洞穴口,洞内的光便昏暗不清。
宋锦安一时间没说话。
谢砚书也未期待她会作答,弯腰以落石枯草将洞穴入口遮盖。
此处是藏身的绝佳之处,外头天暗路滑,倭寇四窜。倒不如在洞穴内躲着,不出一个时辰县衙和援军就该顺着痕迹找上山。
两人都分明此间利害,沉默坐着,各自占据一角。
女童忽嚎着嗓子哭闹起来,本就吓傻的她约是饿极,哭起来叫宋锦安手忙脚乱。
宋锦安头大如斗,心中惴惴既担忧女童身上不适有个好歹,又怕哭声引来倭寇。连肩头的伤都顾不得,忙抱着女童不住哄着。岂料女童并不领情,在不熟悉的人怀中不住扭着,只重复‘娘亲’二字。宋锦安本就未照料过如此小的孩子,登时不知所措。
“给我罢。”一双玉手从侧伸来。
宋锦安微愣,随即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将女童递出。
谢砚书单手托举女童,另只手极为熟练拍着她的背部,小声哼着童谣。明是周身血气极重,做起哄人的事却不突兀,反倒神态淡然自若。
宋锦安收回眼,重新坐回角落。
那哭声渐止。谢砚书冷不丁道,“我可以同付大人要求,将你调回燕京,且不会耽搁你的前程。”
闻言,宋锦安想也不想,“不必。”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