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8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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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现在马邑鹰扬府,军心也不甚适合出阵。一场骚乱才平,人心还担心王仁恭算后账,总得观望一番。

而那场溃败,虽然半真半假,但敌前而奔,对军心士气同样有相当伤害,正常而言,不经一阵时间的休整,难得再驱使大军上阵。

当日在城门外猬集闹事的数千大军,半数安排进城,半数安排到了城外的度冬营地,上下都做起了休整过冬的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抚军心,王仁恭调拨了大量物资来完善这些度冬营地,防水的油毡,御寒的丝绵,取暖的柴火,一车车的驶入各处营地,连在云中城金贵万分的酒水,也毫不吝惜的送了过来,更别提一腔腔冻得梆硬的羊,一口口剥净的猪,一袋袋的粮米,一桶桶的腌菜,上好的河东白盐。似乎王仁恭准备明年不过日子了,将什么家当都翻了出来。

而那些闹事军将,更是三日一聚,五日一宴,都是王仁恭招待。虽然王仁恭难得亲至,王仲通却很多时候都会出席,王家长公子放下些身段,也愿意和这些本地军将稍微攀谈一下,已经让这些出身粗鄙的军将们喜出望外,觉得比之以前,何止被高看了一眼。

而那些与本地土著军将相处得不甚佳,表现也实在不堪的招募而来的四方之人,王仁恭也将不少人投闲置散,甚至还有遣送出马邑郡的。这下更让马邑土著军将以为王仁恭真正要将他们视为心腹嫡系了。

总之一句话,这个冬日,马邑鹰扬府上下,都以为会过一个不错的严冬。至于来年上阵厮杀,大家都是吃的这碗饭,到时候还能有什么抱怨不成?

……

城外一处军营之中,此刻正是一片祥和气氛。

这军营选址在山脚之下,正是避风的所在。寨栅壕沟望楼一应俱全。营地之内,除了中军牛皮暖帐之外,就是一排排的地窝子,上面铺着油毡,还留出了烟道。

虽然如鱼鳞一般的地窝子看起来颇为寒酸,但是在冬季营地当中却是最为实用的。又省料又保暖,除了空气略微浑浊一些,没有别的缺点。

往常军营要求肃静森严,最怕军士私下自相串联,掀起鼓噪营啸。不过现下这些军士们都为军将好生出了一把力,闹出个王仁恭退让笼络的局面。在冬日营地中,又没有敌情威胁,谁还来拘管他们。

只要不降大雪,军士们白日里都嫌地窝子里面呼吸不畅,纷纷都走了出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升起一堆堆火头,熬汤热酒,小声说大声笑,打发这漫漫长冬。

陈袭就被十来个弟兄簇拥着,坐在一个火堆前,连皮袍子都未曾穿,寒风里就是一件麻衣,借着酒劲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寒冷。火堆上吊着一腔羊,几名士卒照料着,撒盐抹金贵香料,转着慢慢烤。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香气直透出来,一名军士就拔出匕首,卸下羊肩胛骨一大块肉递给陈袭。

陈袭接过,都不怕烫,张嘴就是一口,脸上伤疤显得分外狰狞。

军士们也纷纷下手,割下肉来大吃大嚼,一片香甜的吞咽之声。几口肉下肚,一名军士拍拍肚腹,满足的道:“不闹这个一场,谁知道有这些好处?那些大人物争天下,咱们跟在其中,也算是有点油水,不枉了吃这碗刀头舔血的饭!等到来年,就算和刘鹰击拼上,也不枉了!”

陈袭呸的一声将口里肉渣吐出来,眼珠子都有点发红:“瞧这个样子,还能打赢刘鹰击不成?冬日肃杀,正是练兵整兵之日。往日里冬日,不是大雪里习阵法,就是严寒里练武艺,越是严寒彻骨,越是练得凶狠。谁要是缩头缩脑,大杖就敲过来!这样散漫一个冬天,和刘鹰击恒安兵对上,要是打得赢,某陈字倒过来写!”

军士们动作一下停住,这些军士,都是陈袭贴心换命的弟兄,当下就有人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那明年开春要是见阵,我们干脆去投……”

陈袭脸色越发阴沉,摇摇头:“战阵上打得赢又算得什么?架不住人家不和你打!刘鹰击某瞧着还是不成,刘鹰击没有粮食!”

军士们都静静的听着陈袭说下去。

“……把四野粮食一收,缩进善阳城,刘鹰击啃不动,大军就得饿散架。到时候王太守就可以走着去割刘鹰击的脑袋……只盼着王太守还有点良心,让马邑百姓过完这一冬再说,到了春天,被收了那点存粮,至少道路无雪,天候渐暖,大家还能逃往河东挣条命!”

军士们鸦雀无声,陈袭自顾自的只是说下去:“就是马邑百姓苦!去年破家支撑和突厥大战,今年说不定就得饿死!什么王太守,什么刘鹰击,只要谁能保马邑百姓平安,谁能带着咱们打突厥狗,某就跟着谁干!现在瞧来,王仁恭不是这样的人!”

这时马蹄声响,就见本营营将在一堆亲卫簇拥之下回营而来,这营将也是一脸酒意,却看不见多少欢欣颜色,周遭亲卫也都脸色严肃,拥着他匆匆而去中军暖帐。一路经行,烤火军士纷纷起身,朝着营将行礼。

经过陈袭这一群人时,营将扫了陈袭一眼。陈袭也不抬头,自顾自的坐着。军士们起身行礼之际,都提心吊胆,生怕陈袭又冒出什么话来惹祸。

陈袭此人,本事大脾气臭,开口就能冲人一个跟头。在马邑鹰扬府资格极老,也就是升不上去。

陈袭这般无礼,营将居然也没有和他计较,只是用鞭子点了点他:“你是队正,也到某营帐里说话!吃用太守这几日,也该出点气力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逐北(二十七)

马邑鹰扬府中垒左营的中军暖帐之中,陆续赶来的军将,已然济济一堂。

中垒营建制为一营五百人,旅帅五人,队正十人。不算火长就已经将这暖帐挤得满满当当。

马邑越骑等营是外来人居多,像中垒营这等干苦活儿打硬仗,行军靠一步步量的营头,军将士卒,几乎都是马邑本地人。

营将在他们面前也没什么架子,在上首座上踞坐,向着火炉搓手,诸位手下到来也未曾招呼他们坐下,只是目光呆呆的看着火头变幻。

一众手下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今日营将也被召去城中饮酒。往日回来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多少会得些赏赐。营将也不是小气的人,带挈着手下也有分润。谁知道今日回返,却是这么个神不守舍的模样,天知道在善阳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名暴躁些的旅帅终于忍不住,怒冲冲道:“是不是郡公要找某等后账?现下却是由不得他们胡来!郡公想看我们再闹一场,我们就联络各营,再闹一场给他瞧瞧!”

有人开口,众人跟上,无非都是跟着表一番忠心。似乎让他们马上拉出营去攻打善阳城,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暖帐之中,闹哄哄的一团。只有陈袭阴沉着一张丑脸,皱着眉头不肯开口。

营将终于随意的摆了摆手,开口道:“都胡说些什么?郡公待我等赤汉不薄,谁要再生事,先过了某这一关!”

那最先吵嚷的旅帅一怔:“将军,那你又为何事忧心?”

营将脸色难看,迟疑一下,终于开口:“郡公下令,坚壁清野,搜四下之粮,存于善阳,以待刘鹰击……”

暖帐中骤然沉默下来,只听见烧柴噼啪爆裂之声。接着声浪骤然响起!

“将军,郡公这是想饿死马邑百姓!”

“没了存粮,马邑百姓这一冬天怎么过?”

“咱们都是出身马邑,哪里看得此事发生?”

“诸营弟兄也不肯答应!某等马上就去联络诸营,再寻郡公闹一场去!这是乱命,不能听从!”

看着群情激愤,有的军将似乎就要马上行事,串联诸营的模样。营将陡然大喝一声:“某能不知道?都给某闭紧这张破嘴!”

一众手下,一起收声,呆呆的看着营将。

营将神情无奈,整个人都坐不直了,看着火头呆呆的道:“郡公说了,这是刘鹰击逼他的。他先遣那什么乐郎君,打下神武,进逼善阳。他若不如此行事,只怕就是要兵败身死了。这罪责,只能怪到刘鹰击头上,怪不到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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