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165节(1 / 2)
苑君璋淡淡开口:“当初老汗率万骑南下,不也以为稳操必胜?可几场合战之后,鹰击大旗,还是稳稳立在云中之地。最后反倒是鹰击,对老汗伸出援手。这强弱之势,岂是论得定的?刘鹰击自高丽回返,白手起家,聚起这个家当,乱世风雨飘摇,仍然屹立不倒。麾下恒安精锐,战力如何,老汗想必深知。云中男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汗又凭什么认为,那王郡公一定就占据着优势?这个世道,没什么一定的事情,老汗既然已经南下,又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为什么就不继续赌上一铺?”
执必贺沉默不语,甚而垂下了眼皮,不言不动。而苑君璋也并不焦躁,抱着胳膊端然危坐,只是等待执必贺开口。
执必思力站在执必贺身后,紧张的注视着两人,胸中转着无数念头,但最后都没说出口,只等父亲做出决断。
苑君璋说得没错,这一次南下,就算是执必部最后稳住了局势,但付出的代价也已经太大了。纵然此刻撤军,能够平安北返。没有几年时间,也难以恢复此次损伤的元气。而此次南下出征的物资,大多数都是向阿史那家借来的,阿史那家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他们也并不在意将八王帐中的青狼旗下,换一个更有实力,更加听话的部族!
执必家已经失却主动,只能跟注,选择这马邑之战中最后能够获胜的一方,争取能够多分润一些好处。但是这最后能够获胜的一方到底是谁,却是执必贺要做出判断之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判断之事要自己父亲做出。但执必思力却无比的想喊出来,让自己父亲选择刘武周这一方!
只因为刘武周麾下,有那个一身玄甲,面上愤怒金刚像跳跃之人。
横马扬槊,马邑无敌!
执必贺终于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每个字似乎都在这斗室之中,激起回响。
“既然败在鹰击手里,自然就要认。而某之兄弟回返,更是感念鹰击之大德。草原男儿,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既然如此,某就随鹰击一起行事也罢!执必部与恒安府,这个冬日,勠力同心,以对王仁恭!”
苑君璋哈哈大笑,起身伸手,要与执必贺击掌为誓。
在苑君璋看来,这是执必部必然会做出的选择。既然不能就此北返,就只能选一方下注。而王仁恭毕竟远在善阳,若是还选择与恒安鹰扬府为敌,难道就不怕刘武周决定破釜沉舟,先将执必部彻底击溃在这雪原之上?
这都是战场上取得胜利之后,刘武周所赢得的主动之权。而战败的执必部,所剩的选择权利,也就这么有限了。
但当执必贺最终说出口来,苑君璋还是大喜过望。
如此危局,数月以来,他和刘武周都是绷紧了神经,几乎每一夜都是在噩梦中度过。现下却终于看到了破局的曙光!
只要能打破困在云中之地这个死局,将来的恒安鹰扬府,说不定就是潜龙腾渊,再也无法限制!
只要能越过这一关!
听着父亲做出选择,执必思力浑身放松了一下。这也是现下唯一能做出的选择了……
但转瞬之间,执必思力又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伤口牵动,一阵剧痛。执必思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与恒安鹰扬府共同行事,以对王仁恭,那岂不是就要与那徐乐,并肩而战?
执必思力可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夜,徐乐如何毫不在意的将他掷下山道!
执必贺并没有起身,只是看着苑君璋伸出的手掌,缓缓开口:“某只有一个条件。”
苑君璋一怔,立即追问:“什么?”
执必贺站起身来,也伸出手掌:“某只要徐乐的性命!”
两人手掌,遥遥相对,僵在空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南下(七十二)
冰原之上,一队乡兵簇拥着几名恒安甲骑正回返而来。
交卸了一夜巡视的辛苦差事之后,这群人都放松下来,只是说说笑笑。
冲锋冒雪在外一夜,这些人俱都须眉皆白,脸色发青,骑在马背上,都不自觉的瑟瑟发抖。但士气仍然高昂,说话之声,在雪原之上回荡,能传出老远来。
这一小队人马,就是以乡兵为主,夹杂着几名恒安甲骑以为骨干。现下出巡之军,多半就是这样的配置。随着几场大捷的消息传开,缘边军寨汇聚来的军马更多,谁都想赶紧打垮了突厥人,将执必部赶回草原去,然后大家多少能过个安稳年。
而且大冬天的,缘边军寨的粮食也都紧张。往常勒紧肚皮也就熬下去也罢。但是此刻既然刘武周率领大军上来了,后续肯定有辎重跟上,大家跟着来出力了,难道不该分润一点回去?要是跟着打两场胜仗,再得一点缴获,这个冬天就好过很多了。
至于来年如何,生在此世,又在边地,想那么远,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队人马说说笑笑直返山谷营地之前。山谷之前,重新设立了两处军寨,死死卡住谷口。任何时候都有人马值守,鹿砦密布,就是为了不重蹈执必思力的覆辙。
寨墙之上,带队的军将按着佩刀,也冻得脸孔铁青,看着他们回返,笑着招呼一声:“入娘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夜里不知道寻了哪个避风的地方躲懒!”
回返人马带队的是一名十将,资历已然很老了,对着军将照样谈笑自若。手笼在袖子里抬头笑道:“你到外间走一遭试试?就是山坳,风也吹得你透心的凉!整日在寨子里守着,已经算是捡着便宜了,还说风凉话,惹急了咱,可不管什么上下了,非得好生和你厮并一场!”
那军将按着佩刀左右看看,探身询问:“这是去哪儿?”
十将没好气的道:“巡了一夜,不回去弄口热的汤水?然后倒头睡他娘,难道就在这里陪你闲磕牙?”
军将不吭声,挥手吩咐手下开寨门出去,又挪开了鹿砦,只是招收让那十将带队进来。
那十将疑疑惑惑的带队停在军寨入口,最后策马而入。那军将已经下了寨墙,招呼十将下马,扯着他就向寨子深处而行。
这军寨外圈都是更棚营帐,用以屯兵和储备战具,直接就能支援寨墙守备。内圈就是马棚和空地,方便人员往来调度。
现在内圈搭了棚子,支起了几个炉灶,架着大锅,柴火烧得旺旺的,热汤翻滚,除了干菜和粟米之外,还能看见几块肉骨头在汤里浮动,香气一阵阵的冒出来。
寨中守军,已经排队在汤锅面前等候,每个人都在咽着唾沫。看着军将带着人过来,顿时就有人苦笑:“将主你又大方,在弟兄们口里夺食!”
那军将哼了一声:“少吃一口就能饿死你了?这些马肉,还不是某厚着脸皮讨来的?”
然后这军将就对十将道:“你回大营,也就是干菜汤,一人也就一口。现下后面粮食没运上来,大家都在勒裤腰带。咱跟着全将主,和玄甲骑一起并肩拼杀过。玄甲骑那里还有些马肉,某老着脸皮讨来些,不管多少,都是一锅,大家见者有份,都混口热乎的。”
见到热热的肉汤,这十将早就眉花眼笑,招呼弟兄们从马鞍袋子里面取出木碗,安顿了马匹就挤在队伍当中,闹哄哄的等着火兵一人给上一大杓肉汤。
这几日刘武周一直派兵出巡,保持骑兵警戒幕,与雪原上扎营的突厥执必部大军保持接触。做最后出击准备。限制最后一决的,就是粮秣供应,人马不吃饱了怎生打仗?人还能熬一下,马匹不用精料,只能平常役使,上阵是绝出不了气力的。
苑君璋带领人马先行赶来,辎重在后。大家都在等待辎重到来,好生修整补充一下,然后再做最后一击,彻底将执必部赶出云中之地,再转而向南,想法击败王仁恭,为恒安鹰扬府打出一条生路来!
等候辎重到来的时候,大家自然就是要勒紧腰带了。刘武周和苑君璋所部,就是军士随身干粮马料,经得起多久吃用?这几日,全都是减半供应,大家都饿得眼睛发蓝。而玄甲骑因为打垮了执必思力,有颇多缴获,照理说可以拿出来分润。但是刘武周又下了严令,恒安甲骑决不许动用玄甲骑的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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