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17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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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玄甲骑还是恒安鹰扬兵,都在营地中静静而立,远远的看着他们的将主。

这些云中男儿,都已经在冰天雪地中转战日久,须发蓬生,衣甲弊旧。手上脸上裸露出来的部分,都是累累冻疮。每个人都因为口粮不足,而消瘦了不少,看起来又苍老又憔悴。

而他们的战马,也和主人一样,瘦得连肋骨都露了出来。鬃毛未经修剪,杂乱不堪,这个时候也一声不作嘶鸣,似乎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这绝望的气氛也似。

数千云中男儿,向执必部大营做最后出击之时,为玄甲白氅的徐乐率先出阵而鼓起了士气。当徐乐干净利落夺下执必部大营之后,等待他们的,却是绝望!

恒安鹰扬府之路,看来是走到了尽头。数千男儿浴血死战,困于冰原,粮秣不足十日只需。而在云中城内,库房俱空,几万百姓嗷嗷待哺。这缺粮之事,一直如乌云一般笼罩在恒安鹰扬府头顶,现在终于变成了绞索,死死的套在恒安鹰扬府颈项之上,越收越紧!

刘武周呆呆的看着苑君璋。苑君璋第一次回避了刘武周的目光,垂下头来。缓缓摇了摇头。

刘武周怔怔站在那儿少顷,突然沙哑着嗓子笑了一声,一反手处,佩刀已然在手。百炼直刀反射雪光,耀眼生花。这柄锋利直刀,就向自己咽喉抹去!

徐乐闪电一般出手,并掌成刀,一下就敲在刘武周的手腕之上。刘武周也算是百战之将了,在高丽也是冲阵杀敌,战果无算的。但被徐乐这一敲,佩刀顿时就脱手飞出,打着旋横飞出去,扑的一声插入雪中!

尉迟恭也几乎同时出手,本来也去夺佩刀,发现徐乐出手更快之后,就转而一把箍住刘武周,只微微一用劲,刘武周就动弹不得!

尉迟恭大吼一声:“鹰击,你做什么?”

刘武周奋力挣扎,脚下踢起碎冰残雪:“某做什么?某了结自己性命!这么多好儿郎,不能陪着某一起死!”

一句话吼出,刘武周的眼泪就喷涌而出:“为了对付某,马邑百姓流离失散,冻饿于途。为了对付某,这么多云中男儿,走到这般绝境!某一人而牵连一郡生灵,还活着做什么?太原王家,某斗不过,某斗不过!”

刘武周的嘶吼声在雪原中回荡,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苑君璋抢步上前,苑君玮也爬起身来,兄弟两人就僵在那儿,一动不动。而营中的恒安兵和玄甲骑,一时间只觉得脊梁上似乎压着某种太过沉重的东西,让他们忍不住就要弯下腰垂下头来,要对这个世道低头!

这上千强悍敢战的男儿,战阵之上,再强的敌人也毫不畏惧。面对上万南下的青狼骑,也始终血战到底,不胜不休,这满营跪着的数千俘虏就是明证。

但是王仁恭在后,只是用粮食,用他的影响力,用他的人脉,用他的地位,就将这些男儿到了这般绝境!

世家之下,莫非蝼蚁。除非垂首为他们效命,哪怕以刘武周苑君璋之人杰,徐乐尉迟恭之无敌,似乎也难逃脱这个世道编织下的天罗地网,只有覆亡一途!

一名恒安鹰扬兵摘下兜鍪,似乎再难负担这个命运。接着就是更多的鹰扬兵摘下兜鍪。

免胄卸甲,就是一名战士放弃对自己命运把握的动作。

此时此刻,应该已经是恒安鹰扬府的绝路了罢……

徐乐的声音,在这雪原之上陡然响起,清亮至极,犹带永不屈服的男儿意气。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突厥人南下逼迫,破其军夺其营就是。王仁恭逼迫,回头杀了王仁恭就是。我便请命,南下去诛杀王仁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南下(九十七)

鼓声隆隆,在善阳城内外响动。鼓声之中,还夹杂着号角呜咽,这正是催军出征之声。

大隋军中,继承了不少几百年来祸乱中原的胡军传统,大量使用号角。出征之际,呜咽而鸣,正是为将死之人致敬。

在恒安鹰扬府击破突厥执必部的消息传来之后,重新整顿过的马邑鹰扬府终于再度出阵!

马邑鹰扬府此次出击,声势与上次急袭神武,再不相同。

这几日内,拣选出来的营头,一队队的入善阳城中集中,领受郡府搬出来的犒赏。而王仁恭也毫不吝惜,分量十足的各代好钱,一筐筐的搬出来。各色锦缎,一匹匹的摆出来。全都分发给马邑鹰扬府的士卒。这些军士揣着铜钱,肩头扛着锦缎,呼喊万胜之声,在这几日中震动全城!

而各级军将,就是专门设宴招待。这次不仅王仲通,王则等族中子弟出面了,数日大宴,王仁恭一次不落。与麾下军将高呼纵酒,预祝将来大捷。

对军将的犒赏,比之军士,更是丰盛得不知道多了多少。

打着太原王家戳记的金银锭子,擦洗得锃亮,一盘盘的端出来,分发给军将们。锦缎之类,用牛车装着,一车车的送入军将的居所或者帐幕之中。

马邑郡中,没有什么好的汉家女子。但临近九姓鞑靼,高鼻深目的九姓鞑靼女子倒是搜罗了不少。也全都盛装打扮,一辆小车送将过去,从此就为这些军将灶下人。

这些马邑军将,纵然面临乱世,各怀心思。但当兵吃粮,图的不就是奋勇杀敌之后的赏赐?

这些赏赐满满当当的堆在居所或者帐中,出征而胜,都是自家的家当。而一旦败绩,这些家当,就都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王仁恭这番赏赐,几乎掏空府库。而太原王家这几年来,从各地庄苑向着善阳城运送而来的王家财富,也贴补进去不少。

但是马邑鹰扬府的士心战意,却给这份空前丰厚,连续几天的赏赐,完全鼓动了起来!

犒军之后,便是出师。

在凌晨将明未明之际,阴阳之交,正是天地萌发杀机之时。西门大开,取辛金杀伐之气。鼓号声中,一队队捧旗甲士策马而出。

这些捧旗之士,俱都乘着高头大马,衣甲鲜明,捧着一面面的旗幡。马邑鹰扬府是北方军镇,旗幡多做黑色。引路旗为黑色玄武,拱卫旗为八象灵龟,持旗之士都是玄色抹额。以为大军前导。

而在引路旗之后,就是马邑越骑。一营接着一营,不断涌出。每一营都有自家认旗。有的营旗甚至传至北周时期,当年马邑健儿持旗与高家北齐大军夹河血战,传承至今。营下各旅各队,军将都持旗枪,旗枪上不同颜色的三角火焰边小旗不住猎猎抖动。

这些马邑越骑,全都双马,备马之上,都驮着鼓鼓囊囊的甲包。每名越骑,都带着长长短短五六样兵刃,或者挂在得胜勾上,或者放在鞍岔。每名越骑,都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开路越骑之后,就是中军。中军大队,还是以骑马步军为主。马邑鹰扬府虽然没有恒安鹰扬府那么多的战马配备率,但是中军还是能有五六个营的军马,可以做马上机动。这些步军戴着圆盔,多只着半甲,次第开出。中军最为核心,就是王家亲卫拱卫着的王仁恭之所在!

王仁恭的亲卫,足足有一营规模,尽是纠合四方猛士,或者家生敢战之士。内着锦衣,外披札甲,札甲之外,又是锦衣披风,一派光华灿烂。三军司命之旗放置在旗车之上,高足二丈,旗面织锦。而拱卫着旗车的甲士,都持着豹尾枪,兜鍪之下,衬着的都是虎皮。放眼过去,尽是虎狼!

而王仁恭就行进在着三军司命大旗之下,他倒是穿得朴素,内着镔铁札甲,外面披着寻常大氅,戴着飞虎兜鍪。坐在马背上腰背笔直,身形矫健,哪里像是年近六旬的老人?

簇拥在王仁恭身边的,除了亲卫统帅,尽是从军的族中子弟,随军参赞,中军旗牌。各着不同甲胄,披着不同大氅,神情严肃,随王仁恭而出。

经历几百年的战乱,世家中人纵然骄横,纵然跋扈,纵然各种不堪。但就有一点,人人都不惧上阵,人人都能从军。当年杨玄感之乱,多少世家子弟从之,指挥大军,截断运河。最后为大业天子平乱之后,砍下的世家子弟头颅,也是一堆又一堆!

王仁恭扫视前后左右,看着这军容壮盛景象。

五千甲士,歩六骑四,装备精良。随军行之还有两万辎兵民夫,粮秣辎重充足。在厚赏之后,人人都是士气高涨模样。北上之后,还能汇合在北地的数千守军。用而应对刘武周的数千饥疲之兵,只要能卡住他们南下通路,就能看着他们在云中之地自己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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