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222节(2 / 2)
山顶军寨之中。
侯君集提着刀向徐乐走过去。突厥兵马只当侯君集与徐乐等人是同道,自家少王在对方手里,自然不敢阻挠侯君集,由着他提刀前行。侯君集对于抢功之事心头毫无负疚感。神武乐郎君是何许人自己不曾听说过,再看他的打扮也不似官军模样,不是山贼便是所谓的流民帅。这等人在世家子眼中轻如草芥,纵然有些气力武艺,也不过是阵前厮杀卖命送死的货色,没必要放在心里。自己开口向他要人是给他面皮,晓事的主动将执必思力交出,自己赏他些钱粮便是。若是自寻死路,也怪不得旁人。在侯君集眼中这等人虽然也是武夫,和自己却算不得同路,随手打杀也没什么要紧。
可是就在他距离徐乐越来越近之时,却听对面有人高声叫道:“侯君集!某在这里,过来讲话!”侯君集一愣,这声音怎么这等熟悉?定睛看去,却见两个血葫芦似的人朝自己喊话,等他再看得仔细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一把丢了直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两个血葫芦面前,叉手行礼:“末将侯君集领兵接应来迟,请郎君恕罪!”
李世民!李二郎果然在这!看来那位长孙娘子果然和自己夫君心有灵犀,居然真让她猜了个正着。于侯君集而言,青狼旗加上执必思力,也不如一个李世民来得要紧。毕竟战功再如何彪炳,若是恶了李家二郎,一样没有好日子过。世家子弟在草民百姓面前可以颐指气使,但是遇到比自己家格、地位更高的世家子也要乖乖低头认怂,这就是世家子弟的生活规则。侯君集不把徐乐放在眼里,可是对李世民却得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再说自己惦记的李家九娘和这位二郎也格外亲厚,讨好李二郎对自己的大事也大有裨益。
侯君集大声道:“末将闻得恶虎口交锋,不敢有丝毫怠慢,率先锋营疾驰而来,亲冒矢石拼死攻寨。前后破突厥军五寨,缴良马千匹,另夺青狼旗一面,特来献于郎君……”他正说的起劲却觉得手臂一紧,原来已经被李世民拉住,随后被李世民一路牵着来到徐乐面前对徐乐道:“乐郎君,此人乃是我晋阳旅帅侯君集。他带了人马前来助战,此番可以高枕无忧了!“侯君集看着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心头大为惊讶。李家终究是鲜卑六镇军汉起家,李世民亲自冲锋与人浴血奋战,倒是不难想明白。可是这位李家的二郎在晋阳城内就是出名的脾性倔强,对于那些世家大族子弟向来不假辞色,因此人缘远不如八面玲珑的李建成。今天怎生对这位乐郎君如此客气,脸上虽然满是血渍,依旧笑容可掬,看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讨好。这乐郎君到底什么来头?能让李家二郎讨好于他?哪怕是当今大业天子子嗣,怕是也没这份殊荣吧?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徐乐已经说道:“既然大军已到,这些青狼骑就更不敢反抗。缴了他们的兵器!寨墙上换我军旗号。至于执必思力……”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俘虏:“你的援兵似乎来晚了一些,怕是救不了你!我带你去和他们见一面,也绝了他们的念想!“李世民忙道:“我与你同去!”转头朝侯君集吩咐一声:“按乐郎君的吩咐做,不可耽搁!”紧接着便见李世民忙着招呼人牵过两匹脚力,自己和徐乐分别上马,徐乐马前按着执必思力,三人两骑出寨向山下而去。侯君集站在寨墙之上已是如坠五里雾中,不知这位神武乐郎君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五百二十章 相逢(二十三)
执必落落带领着部下距离韩大娘等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双方谁都没有说话,突厥兵连号角都不再吹。面对一群摆开刀枪,一副以死相拼模样的老百姓,任何恐吓都是徒劳,只不过自取其辱,唯有杀戮才能解决问题。执必落落相信,胆子再大的老百姓终归还是百姓,只要突厥勇士的弓刀杀掉一些人,还是能让他们乱起来。他只想让这些百姓乱,而不想把他们杀光,至少眼下不是时候。己方把守的军寨失陷于晋阳李家之手,自己的侄儿生死未知,这时候杀光百姓乃至杀死徐乐都没有意义。
这些百姓就是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如果执必思力没死,就得靠这些汉人百姓的命,把执必思力换回来。徐乐既然肯把百姓带到这里,就证明他很在意这些人的性命。只要自己杀掉一些人,肯定能让徐乐低头,把执必思力放回来。不管这个侄子怎么不成器,终归是兄长属意之人,这些年也是按着执必家继承人的标准栽培。此时若是死了,再想找个人替换并非易事。
自家兄长年事已高精力不比当初,执必家连遭败北,此时更是要保持稳定,稍有变乱只怕整个部落都面临存亡危险。不管怎样,都得保证执必思力活着回去。
执必落落已经摘弓在手,其身旁军将也纷纷摘下弓箭。不管再怎么血性,挽强弓这种事妇孺终究做不来,且让她们尝尝突厥勇士骑射本领!战马奔驰利箭上弦,虽然山路艰难不利骑乘,可是执必落落终究是草原上的弓刀健儿,一身骑术高明,不至于被道路所阻。其身旁军将以及背后亲兵也是如此,众人都已经将箭搭在弦上,随着战马前进弓也逐渐拉圆。按照执必落落的战阵经验,不需要真的把箭雨抛射出去,光是这种动作就足以让没受过训练的百姓惊慌失措自相践踏。果然,对面的百姓有了动作,不再像刚才那样持兵器一动不动。执必落落嘴角微微上翘,心内嘀咕了一句:老百姓就是老百姓。再怎么装样子,也终究抵不得军兵。只要自己把箭射出去,就能让他们像羊群一样四散奔逃随意宰杀。就在他准备松动弓弦,把箭抛射而出之际,却见这些百姓并非是无意识地乱跑,而是左右分散让出一条通路。执必落落心头生疑,此时军寨大门开启,这些百姓正该不顾性命冲入寨中逃命,纵然是军队此时都不好约束,这些百姓是如何做到丝毫不乱,还能保持阵列的?
刚想到这里,却听一声大喝自头顶传来:“执必家射雕手得本领我已经见过了,正好见识下阿贤设的箭术如何,请尽管开弓!”随着言语声两骑快马并辔而来。山间道路狭窄,这两人并马而行,加上两旁百姓,差不多就把整个山道填死,让人无从规避。执必落落定睛看去,只见一匹马上坐着个满身浴血的年轻人,仔细看去赫然是在南商关有一面之缘的那位晋阳李家二郎李世民。另一骑马上男子则是与执必家打了多次交道,让执必家吃了无数苦头的神武乐郎君徐乐。
这位乐郎君纵马提刀而来,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不屑,虽然也是满身血污却难以遮掩他身上那股子傲气。在他马前按着一人,正是自己那位宝贝侄儿执必思力。这是第几次了?执必落落看着徐乐的目光再看看侄儿的模样,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执掌执必部兵权多年,他不是没打过败仗,更不至于输不起。可是之前哪次败仗也不像遇到徐乐这般狼狈,这人似乎是老天派下来与执必家乃至整个突厥作对的。从第一次在云中城外被他坏了好事开始到现在,执必家每次遇到他都注定没好事。自己被他擒过,执必家的青狼旗被他一槊打断,青狼兵折在他手上不知多少,乃至差点引发兵变。至于自己这位侄儿,更是已经三次为其所擒,只怕这辈子都注定在这件事上抬不起头来。难道真的有命数存在?执必落落并不像其他突厥人那般迷信,可是回想与徐乐交手的经历,却让他不能不相信世间真有定数,否则自家为何次次败北,且每次都败得一塌糊涂?徐乐朝执必落落看了一眼,随后便不再理会,而是看向韩大娘和各位乡亲父老。这些百姓手中依旧端着刀枪,哪怕明知道没什么用,也愿意为徐乐助威。这便是阿爷留给自己最后的遗产,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哪怕日后自己拥有再多金银田产,也比不得这些乡亲父老的情分。
他朝韩大娘点点头:“大家且入寨休息,这里万事有我。”
韩大娘心知此乃大事,妇道人家不该干涉,朝着身后乡亲吩咐道:“推着车子进寨了!我就说过乐郎君不会扔下我们不管,这不是就应验了?大家走起来啊!”执必思力在徐乐手上,突厥兵马不敢放箭,只能看着这些百姓推着车仗向山上军寨缓慢前行。徐乐和李世民则勒马横刀立于山路之上,以两人挡住青狼骑近千精骑,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山风吹得两人鬓发飞扬,二人却如天神一般岿然不动。
身后军寨寨墙之上,河东兵马让开一条路,由着十几名家将簇拥两位女子走上墙来。李嫣搀扶着长孙音走上寨墙,向山下指着,目光中满是兴奋:“嫂子且看,二郎就在那里。他对面的就是执必家青狼骑,听说是突厥人中顶了得的精锐,当今草原上除了阿史那的金狼骑,便是青狼骑战力最为剽悍。这么多人马,被二郎和那位乐郎君两人挡住,这是何等的威风!这才是男儿汉的风范!“这位李家九娘平素敬佩游侠,喜好抱打不平,最为敬佩的莫过于这等敢于直面强敌保护百姓的英雄。以往和家中几位兄弟一般亲厚,二郎今日的举动顿时让她觉得这位兄长格外值得亲近,比其他兄弟都强多了。长孙音看着丈夫的背影,身体不由阵阵颤抖,一时间就连自己都分辨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在心中所占的分量更多。终究是世家之女,处处都要讲究体面,深知此时不能弱了自家身份,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向李嫣问道:“二郎身旁那个人是谁?莫非是他新收的家将?”
“听说是什么神武乐郎君,现在进寨这些百姓都是那位乐郎君带来的。这位执必家少主也是乐郎君抓住,其他也不晓得。不知这位乐郎君有什么手段,居然能让二郎甘心陪着他去见执必家的阿贤设。“长孙音道:“这应该是二郎自己的意思,不是这位乐郎君手段。你兄长就是这般心性,容不得突厥人横行霸道。如今我河东大军已至,执必家阿贤设又如何?还能欺到我们头上不成?”她说到这里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身形不再颤抖,面色也变得严肃端庄,望向丈夫的眼神中充满自信。执必家的凶名,青狼兵的弓箭,在她眼中都如同草芥一般。既然丈夫肯走这一遭,就注定不会败。山路上,执必落落也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两下对峙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已经感觉自己背心阵阵寒意刺骨。河东大军已到,且占据地利,自己这点人马不可能攻下有李家重兵屯守的险要,动武乃是下策。但是手中弓箭并不能放下,面上依旧满是怒容:“乐郎君,你放了执必思力,今天我也放你们一条生路。”徐乐冷冷一笑:“不必了!阿贤设不是很想要我的命么?不妨现在就放箭,将某射杀于此。若是你不动手,将来我必率领汉家精兵扫荡草原,把执必部连根拔起,为我罗敦阿爷雪恨!”
执必落落若是敢放箭也就不会等到现在,但是也不甘示弱,冷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做的事已经说过了,阿贤设回去之后可以禀报你家老汗,就说神武徐乐记下的账,迟早会算清楚。他欠我的人命注定赖不掉!今日之事是战是和全都在你,河东六府精兵一万已占据恶虎口,两军会猎于此又有何妨?”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我河东六府鹰扬久闻执必家青狼骑大名,今日正好领教一二!”
执必落落看向李世民牙关紧咬:“久闻唐国公心怀大志,莫非真的愿意豁出家业,让自己陷在马邑这边穷之地?”李世民冷哼一声:“我李家志向如何与你执必家无关。但是我有句话可以告诉你,李家人向来不受要挟,更不会惧怕谁家的兵威压迫。纵然突厥控弦百万,我李家也不会畏惧分毫!执必思力想要在恶虎口劫杀我,还要我对他手下留情?天下可曾有这种道理?这场仗不是我们要打,而是执必部逼迫我们非打不可!”
执必落落怒道:“你莫非真当我杀不得你?此刻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马上就会被万箭攒身。唐国公之子竟然如此不吝惜性命?”
李世民毫无惧色:“那你便命令部下放箭啊!还在等什么!”执必落落看看李世民,又看看徐乐,心里产生出一种莫名地错觉:这位李家二郎怎么感觉处处在模仿徐乐?是世家子里真出了一个胆大心雄的豪杰,还是自己看错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相逢(二十四)
山路上,突厥铁骑与中原豪杰陷入对峙。两骑挡住了上千铁骑,这等情景已属罕见,更何况这两骑胆足气壮,上千能杀善战的青狼骑兵反倒是落于下风,更是闻所未闻的怪事。突厥家的骑兵已经渐渐聚集,只是山道地方有限,能够挤到前排的就只有百多人。这些人都是青狼骑中有名的射士,挽弓如月搭箭于弦,箭簇对准李世民与徐乐周身,只消主将一声令下,就能把两人射成刺猬。可是在执必落落发话之前,没一个人敢松动弓弦,反倒是小心翼翼,生怕一时失手把箭发出去铸成大错。虽说这些青狼兵粗鲁少谋,可终究不是傻瓜,看得出来自家阿贤设说话硬气,实际已经处于下风。否则只要一声令下,青狼骑乱箭齐发就是,又何必与对方做口舌之争?
哪怕千骑破不得军寨,难道还杀不得这两人?归根到底,还是自家少王落在对方手中,阿贤设也不敢下令动手。执必落落心中也是异常窝火。突厥人心性狠辣,于亲情一道并不如何在意,兄弟相残父子相杀的事也不少,倒也不至于真的特别在意一个子侄。若是执必贤在此,或许真能豁出一切,下令部下放箭,拼个玉石俱焚。可问题是自己不是执必贤,这道命令自己没法下。执必贤对执必思力这个儿子的偏爱人所共知,为了保卫爱子安全,把执必家的射雕手都派给执必思力当亲随,其宠爱程度可见一斑。若是自己下令动手伤了执必思力性命,难免被人疑心图谋汗位借刀杀人,借除掉自己侄儿的机会以夺宝座。普通人的想法自己可以不管,可是如果兄长也这么想,执必家势必四分五裂,两三年内就会消亡。如今执必思力的命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事,甚至关系到执必部的存亡,便是执必落落也不敢草率。恐怕对方那位乐郎君也是看出了这点,才有恃无恐不把执必家精骑放在眼中,否则那股子傲气又是从何而来?自己过去把徐乐当成了武夫看来是想错了,这小子分明也有一肚子计谋,只是不屑于使用而已。
此人文武双全如今又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再怎么斗下去只怕都是自取其辱。执必落落终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沉吟片刻,朝李世民道:“当今大隋天下已是风中之烛,唐国公恐怕也不会甘心为杨家做守户之犬。河东六府的精兵强将理应征战天下,而不是与执必部的十万勇士做无谓之争。执必部无意与李家为敌,相反倒是愿意助唐国公成就大事。只要今日李二郎放了执必思力,执必家就记下这份人情,日后必有补报!“他说这番话时特意鼓足了中气,借助山谷回音,让军寨中的人也能听到。哪怕李世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军寨中肯定也有老成之人,只要有人能出来转圜,此事就有回旋余地。再说李世民既可为唐国公办事,理应不是个莽夫,应该明白执必家的人情对于李家的霸业何等重要。就连刘武周都甘愿为突厥人做向导,李世民没理由拒绝。可是李世民却毫不动容,“我李家该怎么做心中自有计较,不劳阿贤设过问。不管晋阳征战何处,自有无数汉家好儿郎为我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何需突厥兵马助阵!今日之事由乐郎君做主,他若说和我便与你和,乐郎君若说战,那咱们便再战上一场!“执必落落双眼紧盯着李世民,发现他说这番话时情真意切绝不是作伪。这就奇怪了。不管从身份还是势力上看,都该是李世民作主。这位乐郎君充其量不过是个马邑豪侠,给李世民当个扈从已属不易,有什么本事让李世民这般讨好,甚至把这等大事都交给他做主?
不管再怎么不解,眼下他也只好再次看向徐乐。“乐郎君,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要怎样才肯放回执必思力,不妨把话说明,任何条件都可以商量。”徐乐冷笑一声:“阿贤设,你怕是想差了!徐某来这里只是接我徐家闾百姓进寨,顺带让你给你家老汗执必贤带话,并没有和你谈判的意思,也不曾想要什么条件。执必思力害死我罗敦阿爷在先,伏兵恶虎口在后,这笔帐我还没跟他算清楚,怎么可能放他走?我要把他带到晋阳好好聊聊,把账算清楚,看看他是该杀还是该放!”
“徐乐,你不要欺人太甚!”执必落落面色一寒,身后青狼兵同声长啸,手中弯弓悉数指向徐乐。
徐乐却压根没把这些弓箭以及兵马放在眼里,“阿贤设决定要打一仗了?好得很!咱们就放开手脚,论个胜负!”
两人身后军寨之上战鼓声响起,李世民勒马横刀傲然说道:“阿贤设既然有此雅兴,我晋阳兵马今日奉陪到底!”
“叔父!救我!我不要死!”
从方才一直没开口的执必思力,此时忽然没命地叫了起来。喊过这一声之后,却见徐乐用刀柄朝他后颈一敲,随后执必思力便没了声音。
第一遭他落到徐乐手上时还曾设法自救,第二次来不及挣扎就被丢入山涧,这次却像是彻底死了心,在马上一直表现得恭顺,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了动静。
徐乐朝执必落落冷笑一声:“某替你管教侄儿保全执必部名号,你不必谢我。”执必落落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一瞬间甚至失去了开弓放箭的力量。完了!自家的侄儿彻底废了!他哪怕是死,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无用。哪怕这次被救出来,这种胆小怕死的窝囊废,也没法让执必部落兴旺发达。之前的执必思力虽然喜好学无用汉人,但身上好歹还保留着突厥人的胆色与血勇。乃至这次出兵也像模像样,让自己以为他脱胎换骨能有一番作为。没想到此番被徐乐活捉,就又被打回了原形。比起前两次败北,这次后果更严重,竟是把执必思力那点男儿傲气血性尽数磨平,让他连慷慨赴死的胆量都没了。他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青狼兵和晋阳兵马都听得清楚。自己身后这些突厥男儿甘愿为执必家效死,但不会为窝囊废尽忠。从执必思力喊出这句话开始,这场仗便注定打不成。哪怕自己不顾执必思力的死活下令进攻,没了士气的青狼骑也不是河东精兵的对手。
执必落落无奈地放下弓,朝徐乐说道:“你将我侄儿带回晋阳,就不怕给唐国公惹来无穷祸患?你们汉人讲恩义,你就是这么报答唐国公?”
李世民接过话来:“这些许小事于我李家,也算不得什么祸患。”
“既然李家郎君有这番胆色,某也就不再多言,但愿你不要后悔。今日我执必落落棋差一招,认输就是!”说话间执必落落把弓重又挂好,将狼牙箭高举过头朝徐乐说道:“执必思力被你带到晋阳,他的性命便交到唐国公手中。我执必落落对天地发誓,若是执必思力有半点闪失,我必统帅执必家十万铁骑亲至晋阳,向唐国公讨个公道!如有违誓,便如同此箭!”
只见执必落落双手用力,狼牙箭应手而断。执必落落将箭头朝地上一丢,圈转坐骑对身后兵士吩咐道:“我们走!”飞扬跋扈的青狼旗卷了起来,执必家的骑兵调转方向向着来时方向缓缓退去。不同于杀来时那般大张旗鼓号角呜咽,此时的青狼兵个个垂头丧气,虽然兵马未曾受损,但是锐气已折,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用多少心思才能恢复如初。
寨墙之上,李嫣指着山路兴奋地叫道:“嫂子你看,青狼兵果然退了!嫂子好本事,一通鼓就让他们逃了!”方才那通战鼓便是长孙音吩咐家将擂动,随后侯君集不敢怠慢,连忙命令部下随着擂鼓,让执必落落误以为河东兵马要杀下山来厮杀。面对李嫣的夸奖长孙音却是微微摇头:“九娘说差了,我的本领没什么了不起,是二郎的本领大。两骑退千军,这才是大丈夫的手段!”长孙音对于李家内部的争夺如何不知?只不过身为女儿身很多事不便去做,也不好帮助夫君什么。此番李世民兵入平阳其实是捅了大篓子,不但未能左右逢源,反倒是丧师败阵,殷峻那两千多人都扔在平阳,不知几时能回来。更惊动了裴寂带兵出面接丈夫回家,颇有些灰头土脸的味道。李建成手下那些世家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少不得要在城中散布舆论打压李世民。自己身为女流难以阻止此事,得到机会自然不能浪费。她相信不等自己这支人马回到晋阳,这番话就会在军中传开,等这消息传入阿翁耳中,足以抵消李世民之前的过失。
李嫣不知嫂子心中所想,她的心思全放在二郎的威风上,在寨墙上兴奋地摩拳擦掌,只恨自己不能也立马阵前,好好羞臊突厥人一番。双方交谈的言语她隐约也能听到几句,眼看着李世民和徐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徐乐倒也是个豪杰,不怪二郎与他交好。不知他是谁家子弟,怎么之前不曾听说过?这等豪杰倒是要好好结交一番。”
第五百二十二章 相逢(二十五)
军帐之内,裴寂望着面前的侯君集面色阴沉如铁,丝毫没有战败执必家青狼骑夺旗擒王而归的喜悦。虽然未曾对侯君集有丝毫责备,但是只看他这份面相侯君集就知道此番身先士卒抢关夺寨乃至缴获良马千匹的战功,只怕成了泡影。他心中明白,裴寂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对自己也不至于有偏见。若是只破了军寨接了李世民回来,裴寂定然要对自己大加褒奖,乃至为自己请功也是应有之义。如今多了执必思力以及刘武周麾下战将苑君玮外加几百个青狼军俘虏,让裴寂心情大坏,自然也就顾不上自己立下的这些功劳。
在军汉眼中看来,能活擒执必家少汗,又抓了几百青狼兵,自然是天大的光彩。昔日大业天子被困雁门关,父子二人险些为突厥所擒。各路勤王大军浴血厮杀,最终还是靠义成公主念着娘家情分虚报军情,始毕可汗才撤兵北归。那一战双方死伤皆重,无数汉家好儿郎战死沙场,也斩下了不少突厥军将人头。但是至多也不过是杀死几个突厥贵人,不曾斩杀或是活捉过一个够分量的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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