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233节(1 / 2)
徐乐看他一眼,“这等事你在外间为何不问?此时问不嫌太迟?”
“乐郎君哪里话来?你是将主,一声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我等也要去闯,绝无二话。某平日虽然荒唐,却也知道军法。郎君下令时谁敢多问一个字,便该砍了脑袋!如今左右无事,就当是问一句闲话,若是问错了郎君便不必答我,只当我信口胡柴就是。“两人边说边走脚步不停,外人听不到两人交谈,只能看到宋宝与徐乐交头接耳,想必还当他是亲信,能知道旁人不知道的内情。徐乐也知宋宝上前询问,也存着这等心思。虽说有些上不了台面,可终究与人无害犯不上揭穿还不如装聋作哑。反倒是借此机会,可以试试宋宝的胆量。
徐乐向来认为身为武人有些贪财好斗的毛病也属寻常,若是没有胆量就没了用处。自己可以容忍宋宝有野心爱算计,毕竟人无完人。可若是他临阵丧胆,就留他不得!因此徐乐说话并无隐瞒,“如今城外晋阳兵马不多,二郎能节制的更少。可是自古来沙场交战正合奇胜,一味求稳又如何打胜仗?我军援兵一到,城内必然严加戒备,区区数十骑想要夺门反倒不易。是以我反其道而行,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阴世师也好、卫玄也罢,都不会想到我们在今晚动手,如此反倒是胜算最高。只是我等既要夺门又要守门迎接二郎,破城之后少不得还要为前驱冲锋陷阵,风险也最大。宋大郎若是怕了就直说,某绝不怪你。“宋宝把头轻摇:“郎君这话未免也太小看人了!某虽然没有乐郎君这身手段,但好歹也是边地有名的铁飞燕。若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依我说越凶险越好,功名富贵险中求,不冒些风险又怎么立功?稍后某第一个出密道,为大家开路!也让郎君看看,某家胆量如何!“望着宋宝的模样,徐乐不动声色,只在心里舒了口气。大敌当前亲手斩杀部下总是不吉,总算宋宝通过考较,让自己不至于脏了手。其实自己有些话没说,此行的凶险远不止这些。就连这密道是否依旧机密,现在都在两可之间。只不过宋宝有句话没说错,功名富贵险中求,玄甲骑不冒此奇险又怎么报答李家父子恩义?又如何能傲视全军,坐稳军中第一宝座?要成就大事总少不得冒些风险,自己冒险总好过李世民冒险。徐乐相信自己这三十骑入城,足以把长安搅得天翻地覆,夺门开城不在话下,接下来就看李世民的手段。他能否及时接应夺门攻城,就是此战胜负的关键所在。乃至自己这三十人的性命,也全都系于此,千万不能出差错!
第五百七十六章 雄都(十五)
“辅机,你此番真是太过分了!”
李世民军帐内,郎舅二人对面而立,李世民手按刀柄怒目而视,两眼紧盯着长孙无忌,眼中似乎要喷出烈火。长孙无忌低头不语,摆出一副听凭处置的态度。
晋阳城中世家子大多与李建成亲厚,对李世民态度多是不冷不热,加上李世民喜好结交军将,举止又是武人风范与这些世家子不相得,与这些人也就越行越远少有结交。长孙无忌算是世家子里面的异类,顶着巨大压力依旧保持和李世民的铁杆盟友关系。
世家之间彼此联姻,以婚姻为纽带互为羽翼乃是司空见惯之事,对于他们来说亲情远不如利益重要。长孙无忌虽然不至于如此凉薄,却也不会因为郎舅关系就对李世民另眼看待。之所以愿意与他结交,既是两人性情相得,也是对李世民才具的认可。就在晋阳城大多数人认定李建成乃是李家家主不二人选时,长孙无忌便坚信继承李家基业乃至建立霸业的应是二郎,因此对李世民忠心不二,不惜牺牲性命。
两人一文一武一动一静,配合得天衣无缝,李世民固然能亲近军将得士卒之心,可是在军中建立威信武勋,也离不开长孙无忌的辅佐。别的不说,李世民性情豪爽,又要拿财货结交军将,没有长孙无忌为其统筹调度,以他名下的产业怕是也难以支撑。是以李世民对长孙无忌素来信任也格外亲厚,郎舅之间既是至亲又相处如手足。纵有分歧也能在三言两语间解释清楚不会闹出大乱,这般不留情面的训斥发作乃至闹到要拔刀斩人还是第一遭。
李世民的手紧握刀柄,那口直刀随时可能出鞘饮血,将长孙无忌人头砍下。长孙无忌看得出来,自家妹婿并非装样子,而是是动了真火,随时可能动手。可是他面无惧色语气从容,对于李世民的怒火如同未见。
“某违抗二郎军令,擅自泄露军中机密与乐郎君知晓,理应问斩。二郎若行军法,某也无话可说。只盼二郎斩下我的首级之后,别忘了点动人马,去接应乐郎君和他的部下,免得他麾下人马白白送死。”
望着长孙无忌这副模样,李世民心中既气又有些感动。他明白,长孙无忌此举完全是为自己着想,拼着触犯军法丢掉性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冒险。乃至生死关头也不曾提及长孙音,也是表示立场。他始终认定乃是自己的部下而不是内亲,不需要靠姻亲关系保命。
李世民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看得出长孙良苦用心。然则一想到长孙无忌为了自己,不惜把徐乐性命置于险地心中这团怒火就难以遏制,更让他难以接受的,则是长孙无忌与自己这般亲厚,为何也和俗人一样,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晋阳城中文武才俊不计其数,可是真正能明白自己心意的,却只有徐乐一人。
“大丈夫生于乱世,便不能想着安享富贵老死床榻。身为七尺须眉携三尺剑建不世之功,才不枉在天地间走此一遭!不管想要功名富贵还是江山社稷,都该靠着自己一刀一枪去拼杀回来,而不是高卧房中坐享其成。若是放任至交良朋为自己犯险,自己却无动于衷,那等人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长孙无忌道:“二郎所言不无道理,然则这是军将的道理而非帝王之理。国公自起兵以来,不论前敌战局如何,从来都安坐军帐发号施令,几曾见他披坚执锐身先士卒?这便是人君与军将之别,某心中的二郎固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更是这锦绣河山之主,理应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不是亲临战阵白刃厮杀。某也知长安得失关系重大,二郎的前程乃至李家家业都系于此役。可正因如此,才该让能杀善战的虎将去夺门开城,而不是让二郎去逞血气之勇。不但平白坏了自己性命,于李家大业也无好处。”
李世民瞪着长孙无忌,往日里长孙对自己言听计从,只要一声令下,他便会想方设法做好准备,让军令得以顺利实施。今日他非但抗令,还豁出性命与自己争辩,显然是已将性命置之度外,准备用性命规劝自己?
简直岂有此理!
“你以为为了某的性命着想,就可以肆意妄为?违抗军令?人人如你,这军中还有规矩可讲?某以轻骑夺门,乐郎君率玄甲精兵掩杀接应,长安城一鼓可破。如今玄甲骑群龙无首,就算某亲自指挥,其锋锐也不能和乐郎君相提并论,玄甲骑精锐甲于天下,然则主将不利,也未必就能取胜。且今夜仓促行事,诸军未曾准备难以接应。仅凭孤军偏师何以当此重任?你自作聪明实则坏了大事,该当何罪?军法无情!便是父子骨肉,犯了军法也要定斩不饶!你抗令违制,自作主张,论罪当诛!”
说话间李世民猛地拔出腰间直刀,长孙无忌不闪不避,微合二目安心等死。营帐内金风骤起,直刀刀锋紧贴长孙脖颈,只要他稍有动作轻则划破皮肉重则危及性命。但是长孙无忌依旧纹丝不动,宝刀虽利未损其分毫。
李世民冷声道:“你的人头权且寄下,先行将接应的事做好。等攻破长安再与你算清楚。”
“我军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大郎军中也打了招呼,只要城中一有动静,立刻就可进兵接应。大郎部下也会出师接应,只要有一支军队动手,大郎想要安坐宝帐也是不能。”长孙无忌并未因李世民手下留情就表现出欢喜之色,态度依旧冷冰冰的,仿佛李世民宽恕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不相干之人。
“我军兵马虽寡却是善战精锐,挟蒲津斩鱼俱罗之余威,与京兆鹰扬相比,足可以一敌十。再者只要我军一动,其余各部兵马纵然想要坐观成败亦不可得,否则国公震怒,他们全都难逃罪责。只要乐郎君得手,这长安今晚便可易主!”
听着长孙无忌的讲解,李世民心知这是自家内兄在表功。他行事素来谨慎不求有功先求无过,长安事关重大,他更不会等闲视之。有这番筹划,才像是长孙无忌的手段。长孙此番把先锋诸军都算计进去,功劳却只会属于自己,确实用心良苦。能事先联络友军,有把握让他们随时接应,也少不了长孙穿针引线乃至用长孙家的财货以及交际圈为自己走人情。
看着长孙无忌的样子,李世民心中既是感激又有些失望。辅机为人终归是阴谋有余阳谋不足,这些小手段用得驾轻就熟,可身上总归少了些英雄气概。这大概是所有世家子身上都有的毛病。论及勾心斗角玩弄计谋个个都是好手,却没有视生死如无物,随时准备以性命相搏的豪气。也只有乐郎君才有这份胆色也合自己脾性,只求老天保佑,这等豪杰千万不要有失。自己想要建立不世之功,结束这乱世,少不了这位豪杰帮手,他绝不能死!
李建成帐中,谢书方正与李建成低声交谈。听李建成讲了自家兄弟之间的三日之约,谢书方不住点头:“此番虽然不能一举攻下长安,但是郎君此计能成,也不无小补。”
“君轩此言差矣,二郎乃是我的手足,怎可与长安城内那干贼子相提并论?”
“某说得并非二郎,而是徐乐。”谢书方面上露出一丝冷笑,身为谢家子弟他在军中也有自己的耳目。自从长孙音姑嫂与李世民在恶虎口重逢之后,李嫣就时常腻在徐乐身边,还随他一同练武之事已经传到谢书方耳中。谢书方虽然仰慕先祖放浪形骸不拘小节的气度,实则器量狭隘,尤其事涉李嫣就越发剑走偏锋。
在他心中早已把徐乐恨之入骨恨不得食肉寝皮,若不是自知本领不敌徐乐又有李渊照拂,他早已设法将其除去。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比攻下长安更为欢喜。
“徐乐乃无双斗将,此等人若为二郎所用,日后军中怕是没有郎君立足之地。若论危害他怕是远在阴世师、卫玄等人之上。那些人的头颅还可暂存项上日后摘取,徐乐越早除掉越好,免得尾大不掉。他的命绝不可留!二郎虽然为了袒护徐乐主动抢令,但若是我所料不差,只怕进城的还是徐乐不是二郎。只要他死在长安,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大捷。”
李建成皱眉道:“纵然是他进城,也未必就一定会死。再说他若是死了,长安拿不下来,我李家处境凶险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郎君多虑了。徐乐死活与夺城成败无关,他死城池一样可以攻下。再说就算拿不下长安也无甚要紧,阴世师倒行逆施长安已成死城。我军暂且退兵,休兵数月后再来,那时这几万鹰扬兵怕是连一战之力都没有,反倒是省了我们许多手脚。战阵之上靠的是群策群力,有没有一个乐郎君,都不影响大局。”
“话虽如此,可是大人已下严令,二郎若是开城,诸军必要舍命接应。谁敢迟疑,定斩不饶。此番大人动了真怒,绝不能再敷衍搪塞,否则便是某也保不住你。”
谢书方一笑:“郎君放心,我们自然要听令行事。既然要我们接应,我们就拿出全部的本事接应,保准说不出错处。”他说话间把头凑近李建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李建成面色微变,但随后又露出一丝笑容。
这谢叔方不愧是江左谢家子弟,确实有些过人的门道,刘文静万不及他。只是他的鬼心思太多,不该为李家婿,否则迟早要算计到自己头上。且用他多出些主意,将来闹大了再把他丢出去安抚二弟,免得伤了手足之义。
第五百七十七章 雄都(十六)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武奎手下这一火士兵都是经过战阵,杀过人的狠角色,不会犯新兵的错误。沙场无情,一出手必然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的留手。在出手之前本就攒足了气力,这一矛更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纵然来人满身披挂身批重甲,也能搠个对穿。
可是他们的矛并没有刺入铠甲更不曾刺入身体,一面巨大的盾牌忽然出现在长矛与来人身体之间,这些士兵只觉得自己的长矛刺中的乃是巨石或是顽铁!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他们个个虎口酸痛掌心发烫,又像是有人用铁骨朵朝着他们的手臂用力狠敲了一记!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碎裂声响起,纵然是都城武库中保存的上好木矛也终究禁不住两股巨力对撞,矛杆纷纷断裂。
武奎的处境比手下士兵略好一些。他出手之前已经考虑周全,能做精兵先锋者往往都身怀绝技,哪怕是万无一失的杀局,也有可能出差错。他比其他人晚动手片刻,就是为了寻找破绽。在辽东战场上,他亲眼见过许多武艺高强的豪杰猛将,就是这么死于无名小卒的暗算之下。军阵厮杀不是游侠儿斗殴,大家只分生死不问手段,只要能杀得了对手,什么招数都使得。这一顿、一刺,就是战阵中暗算好手的惯用杀招。
他长矛所指正是大汉手中巨盾无论如何都遮护不到的破绽所在,自信万无一失绝不会落空。事实和他的想法也相差不多,纵然这大汉手段高明,从密道冲出之前也有所防范,可终究是被一火百战老卒围攻,且身形动转不灵,大盾使用不如平地灵便。武奎长矛所指,正是他的破绽所在,如果不是有一面小盾护身救命,哪怕身穿宝甲也难免受伤。
一声脆响,随后也是一声木杆断裂之声。武奎反应远比部下灵敏,不等反震之力伤到自己的虎口已经抢先一步弃了长矛,随后拔出腰间直刀,向大汉冲去。他本就以直刀见长,此时正好施展!
可是就在他弃矛抽刀的当口,那持盾大汉也从密道内冲出,手中大盾横扫逼退几名面前的敌手,随后只听一声锁链响动,房间内灯烛摇曳,一面小盾挂着链子飞舞而出正中面前一名鹰扬兵面门。伴随着那名士兵惨叫声,小盾重又落回大汉手上。只见他左手持大盾,右手握小盾,一双虎目扫视众人,气势一如下山猛虎锐不可当!
烛光照在大汉身上,只见其身高体壮如同半扇门板,一身用黑漆涂抹的冷锻瘊子甲,手中一大一小两面盾牌,大盾上蚀刻着一个神荼的形象,小盾上郁垒口中獠牙正在滴答淌血,样貌狰狞。
长安城内无人知晓小门神韩约之名,自然也不知道其神荼护身、郁垒伤人的手段,否则武奎绝不敢孤身一人就向韩约发起挑战。
韩约望着眼前的敌手,不由回忆起地道内的情形。
虽然一路进展顺利,但是徐乐并没有急着从密道杀出夺取城门,而是向众人低声吩咐:“地上情形我等一无所知,先登者不可畏死却也不可鲁莽。说不定上面已经满是伏兵,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去!若果真如此,就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玄甲骑手段!自停兵山成军,我等每战不是以寡击众,便是冲伏破陷,也不差这一处。大家记住我的话,身为玄甲骑就是比其他军伍高出一头!就算要死,也应死于名将豪杰之手。大家打点起精神,别把性命丢在这些无名之辈手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