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5)(1 / 2)
新上任的少主人冷漠地站立在大典的高台上,听他父亲讲话。
天空还是地下,总有一处,传来重物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他胸膛中发出来的,响亮的声响。
但少主人知道,他的心从来没有跳过这么快,所以一定是错觉。
他百无聊赖地垂手立着,雪白的袖袍从他双臂上垂下,就像一片轻薄的雪。
还是他这些年来,头一次穿这样色泽的衣袍,柔软如云。
他父亲说:少主修为精进,人中龙凤。
少主想:的确。
他父亲说:少主进退有度,谦逊友善。
少主想:放屁。
他父亲又笑着说:少主尊老爱幼,孝顺族人,统筹大局,做我族下一任族长,绰绰有余。
少主垂着眼睛,想:嘴里吐不出象牙。
刚杀完被你记恨的母族人,便提拔坐上这位置,可见性质。
尚且年轻的道修少主面上不显,没人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玩意儿。
也不知道未来成熟稳重的人,现在还会一边听,一边在心中嘲讽两句,幸好没人听得见他心中话,不然目前这形象,恐怕得崩个一干二净。
随后,他父亲的讲话结束,台下族人呼声渐高,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少主转身,手里拿着父亲赐予他的天外陨铁,要去打造一柄神剑。
自他走下高台,族人自发后退,为他让出一条道。
人们眼中的少主,眉似远山,眼若漆黑一点星芒,长发束起,不留余发,更显得年轻身体上肩宽腿长,背脊笔直,像柄拔出一半的锋利的剑。
而少主心里想着:不想听,赶紧回去。
他垂着眼睫,将眼底那点厌倦掩盖。
在他走了之后,身后族人的呼声一下就收敛了个干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再提刚才这回事。
更有甚者悄悄向家主请教,为什么立这个不受宠的儿子为下一任家主。
他孤僻,不合群,从来没有笑模样,话少的要命。
从小住在偏僻的别院,和人都生分了,哪有什么对家族的情谊?
他父亲道:这孩子未来必能成大器。
中年男人最受宠的小儿子从人群后面挤来,一群人半跪,口称小少爷。
小少爷眼眶红红,头发凌乱,想必是在屋里哭了很久。
他一开口,就能让家主心疼坏了:哎呦,这是怎么啦。
还说怎么啦!小儿子嚷嚷道,你为什么把少主给他不给我?爹爹,你不爱我了吗?!
怎么会呢!
家主把人抱起来,让小儿子在他肩膀上耀武扬威,当然是爱你的,但是嘛
他想起那副卦象,叹了口气:必须是他做家主,才能带着我们往上走。
众人抱怨:就他
他能帮我们做什么?
能给族里做一星半点贡献,就不错了。
你别说,那副模样还是挺能唬人的
众人笑起来,只有小少爷攀附在父亲肩膀上,闷闷不乐地咬着拇指。
几位长老慢慢围上来,彼此对视一眼,隐晦地确认了一件事。
而刚上任,被人议论的少主本人,则慢慢地离开场上,去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墓碑混杂,杂草丛生,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少主在墓碑面前坐下,长久地凝视着墓碑上那一小段简短的名字,看得出神。
那是他的母亲。
何其荒谬。
父亲夺走了母亲的修炼资源,美其名曰我强大后会好好保护你。
母亲为了加强对他父亲的依附,将年幼的他送到父族,在偏僻的角落里长大。
族人为了控制他这个名义上家主的儿子,拿他母亲的遗物来威胁他。
现在,他长成了有力量的青年,杀了拿走他母亲遗物的族人,从偏僻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向他父亲展示他的力量。
他父亲诚惶诚恐,迎接他,成为了新一任的少主。
可是现在,他依旧什么都没有。
资源?人脉?交心的朋友,心腹下属?
他,一个光杆司令。
什么都没有。
他胸膛中的野心在发酵,是统治欲的作祟,将来,要将他曾经见过的、手里没有的,统统,抓在掌心,死死捏住。
有细微的雨丝落下,天空阴沉了很久,终于有了解散的痕迹。
那些不太清晰的小水流将墓碑上的灰尘冲刷去,露出一个女性的名字。
算了,他闭上眼睛。
不能怪她,她这样怯懦的女人,将孩子送的远远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忽然,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从胸膛中透出,微妙地重合。
树影摇曳,长长的枝丫像恶鬼挥舞的手臂,在高处织出一张灰黑的大网。
扑通,扑通
少主警觉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声音?
他斩钉截铁地想,这一定不是他的心跳。
扑通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住了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影。
这一下,声响的确是从他手臂上发出来的。
他一只手搂着那人细瘦的腰,一只手绕过他腿弯,下意识就想将人拢住,安稳地置在他臂弯中。
那人冰冷的呼吸在他脖颈间吞吐,像是命不久矣,毫无生机。
少主在原地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手臂一点都不带晃。
他先想,难道是心里的计划过了火,老天降惩罚来警告他吗?
不过是想统一修真界罢了,这算什么说不得的主意?
又想,这人难道是刺客?
不对,这么细的腰肢,这般柔软的长发,还有伏在他身上,不带防备的均匀的呼吸,半点没有刺客的样子。
最后沉沉思索,这人是谁。
于是掀开遮盖在他脸上的袖摆,看见了一张漂亮,但伤痕累累的面容。
是他心目中的好看模样,眼角微挑,长眉舒展,就像一股轻风,看一眼便觉得,桃花已然盛开过半了。
然而细碎的伤口在他脸上遍布,有些合拢,有些还在渗出细细的血珠,并不妨碍他的模样,反而有着凄惨的美。
年纪好小,是个男孩子。
在少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有了动作,先把人一把端起来,偷偷摸摸揣在怀里,往自己的院落赶去。
生怕被人看见,从他怀里抢去。
现在,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被父亲提到了少主的位置,再没有人敢向从前一样,想抢他的东西就来抢。
径直回了院落,没有人看见他,他松了口气。
但是不行,这样漂亮矜贵的,宛若富家公子般的年轻道修,应该养在富贵的院子里,而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偏僻小院落?
他不免有些踌躇,毕竟,放在少主院中,会被别人发现。
会被抢走。
他心想,我和他有缘。
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少主人将他放在床上时,突然从他发梢闻到的气息。
很难描述,但的确是一股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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