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改变的事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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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铺。

三间破败的大瓦房矗立在一片废墟上,周狗子和翠荣两人弯着腰在废墟中拣拾着尚且完好的砖头,用砖头将围墙重新修葺起来。

周淳其光着膀子站在废墟上挥汗如雨。

屋子中,瘫痪的周妈白发苍苍,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嘴巴里发出喃喃之声。

似乎有什么要讲述,周妈艰难地伸出胳膊,拽住床头一根细绳摇晃起来。细绳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娘——”翠荣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急匆匆走进屋子,跑到周妈的床前。

周妈看着天棚,似乎有许多事情要讲述。

翠荣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周妈的额头,道“娘,我们一直在寻找于凤凰,我们知道您想见她,我们所有人都在寻她,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可是,人海茫茫,我们如何才能真正找到她呢?她若有心想和众人见面,自然会出现。消失了这么多年,她不是出了意外就是真的不想再与众人有任何瓜葛。”

周狗子端着一碗面汤走了过来,低声道“娘,您吃点儿东西吧,这些天您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周妈艰难地摇了摇头。周狗子无奈的将手中的大碗放下。

周淳其走了过来,坐在周妈的床头,握住周妈苍老斑驳的手,哭道“奶奶——”

周妈慈爱的望着周淳其,艰难地说道“大了,过,过些年该娶媳妇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落在周妈斑驳苍老的手上。

“我的淳亚呢?”周妈难过的说道。

翠荣抹了抹眼泪,哭道“娘,您忘记了吗?淳亚今天有飞行任务啊,您的小孙子在打日本鬼子啊。”

泪花在周妈的眼角闪动,周妈艰难地说道“我孙子,厉,厉害——”

望着天棚,周妈艰难地说道“我总感觉我快不行了,也许很快就会离开你们了,可是一日寻不到于小姐,我这心就不安,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死去。我多想看到她们母女相认,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证明酒儿就是她的女儿,只有我知道酒儿的过往。我不想因为我的死而导致她们无法相认。”

翠荣抓着周妈的手,哭道“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傻,这么委屈自己,您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您为什么不想想,您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是为什么?都是因为您太善啊,您为了于凤凰遭受了虐待,为了她被丢进深谷,为了她的女儿,放弃了自己的脱险,将生的机会给了酒儿,这么多年我们都在寻找她。如果她没有死,我不相信她真的没有看到我们所有人都在寻她。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母亲呢?”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道“是的,我的确没有资格做母亲。”

众人扭头朝房门处望去,夜来香提着一个小挎包缓步走来。

“你,你——”翠荣惊惧的望着这个被众人提起的日本美女间谍。

周狗子握紧了拳头。

“你,你是酒儿的天人阿姨——”周淳其说道。

夜来香走到周妈的床前,认真的望着病榻上的周妈,白发苍苍的周妈。

四目相对,久久凝望着彼此。

激动的泪水顺着周妈的眼角流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小姐——”周妈哽咽道。

望着病榻上的这个身体孱弱的老人,夜来香仿佛再次看到许多前的那些仓皇的,不知所措的日子。看到那个着了华丽睡衣,腹部高高挺起,像金丝雀一般生活在黄浦江边儿的花园洋房里的自己。

厚厚的相册被夜来香缓缓从皮包里拿了出来。相册被缓缓展开。

周妈看着相册上的林酒儿,哭道“母子连心,血脉亲情,这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扑通一声,夜来香嚎哭一声,扑倒在床边。

“周妈,周妈——”夜来香大哭着,似乎是要将这许多年的痛苦全部哭出来。

周妈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夜来香的双手,道“是你,是你让我活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为了寻到你告诉你这个秘密的意念,我是活不到现在的。”

顿了顿,周妈接着说道“酒儿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啊,是老天爷怜惜你们母女,是老天爷故意如此安排,让她辗转到了孟董事长的怀抱。小姐,不要再有怨恨,不要再有委屈,上天伤害了你,总会在其他方面补偿你。

今日看到你,我死也瞑目了。”

抓住周妈的手,夜来香痛苦地哭道“周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我的女儿,是我,我害了太多的人。”

突然,周妈剧烈咳嗽起来,翠荣等人关切地说道“娘,不要说太多话,您的身体不允许您太激动,也不允许您说太多话。”

周妈终于停止了咳嗽,慈祥地望着夜来香,周妈说道“谢谢你今日来寻我,给了我一个解脱,我这一世圆满了。”

突然,周妈仰头朝后挺直了身子,身子不断地抖动着。

众人大惊,夜来香慌张地站起身来,哭道“周妈,周妈——”

周妈的身子渐渐变软了,握住夜来香的手垂了下来。

眼皮渐渐合拢。

这个一世信仰佛教,一世都在做善事,连个蚂蚁都不敢踩踏的老人终于没有任何遗憾地走了,永远的走了。

翠荣,周狗子瞪着骇然的大眼睛,跪倒在地,难以置信地望着永远睡着的周妈。

周淳其扑到周妈的身上,大哭道“奶奶,您醒醒,您不能丢下我们走啊,您不是说要看到我和淳亚彻底长大,娶妻生子吗?”

翠荣爆发出凄惨的大叫,这个艰难维持生活,一生都在算计着一个铜板该如何分成两半花的女人大哭道“娘,儿媳还没有好好照顾过您,没有为您买过一套新衣啊,儿媳还没有为您买过一件补品啊,您就这样走了,您是在戳我的心窝子啊。”

周狗子瞪着失神的眼睛望着床榻上的周妈,哽咽道“儿子无能,让娘这一世受苦了。”

夜来香缓缓站起身来,朝后退去,缓步走出了房间。

穿过废墟,走在瓦砾间,夜来香的心也如这瓦砾一般,粉身碎骨般的疼。

自己错了,自己真的错了,错得太多,已经找不回来时的路了。

缓缓仰起头来,阳光正好。十几只鸽子在蓝天上盘旋着,呼扇着翅膀。自己这个一个死人还有机会呼吸几口人间的新鲜空气吗?

泪水涔涔落下。

厚厚的相册被夜来香紧紧的抱在怀里。

……

夜来香缓缓开动着汽车,漫无目的的开动在上海街头。

此时的自己就犹如一条失去航向的小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突然,一辆黑色汽车冲了过来,生生将夜来香的去路挡住了。

猛一踩刹车,夜来香将汽车停住。

黑色汽车里走出一名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日本间谍。

这名日本间谍走到夜来香的汽车前,低声道“井上将军命令我们必须在今日将大丰粮站的老板赖横峰刺杀,这个赖横峰多次带着他手下的工人冲撞我们日军的军车,并给到他们粮站购买粮食的民众分发大量的抗日传单,情报显示,他已经聚集了大概五百多名民众,要造成更大的抗日宣传攻势。”

夜来香皱眉道“时间,地点——”

日本间谍朝四周望了望,低声道“今天夜里十时,他们的主要人物,大概有十人要在江北一处农户的人家进行密谋。”

将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从铁皮盒子里取出,放进嘴里。

“递个火儿——”夜来香叼着香烟说道。

日本间谍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镶嵌了碎钻石的打火机为夜来香将香烟点燃。

不等这名日本间谍将手从汽车的车窗里缩回来,夜来香突然快速倒车,又疾速打方向盘,汽车掉头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日本间谍皱起眉头。

夜来香犯了日本间谍组织的大忌,她动情了。今夜的任务她已经不适合了。任何间谍和武士只要动情,任何人都可以予以击杀,但对于夜来香这样的高级间谍来说,这个比自己级别高的间谍来说,自己最好还是将情况上报给井上将军处理的好。

想到这里,日本间谍将打火机重新放进口袋,朝汽车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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