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高师苏秦悟局解困子张仪使秦(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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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苏秦出舍,几个老羊倌全看过来。

“买到夫子的羊没?”孟孙阳问道。

苏秦摇头。

苏秦知道,孟孙阳之问与买羊无关。由于舍门大开,舍中问对他们自是一清二楚,只有后院羊圈问对,他们或难听到。

“是夫子不肯卖吗?”心都子问道。

苏秦再次摇头。

“咦?”一小撮胡子的羊倌发出一个富含抑扬顿挫的怪音。

“夫子让我拔羊毛!”苏秦伸开手,掌中现出两撮羊毛。

看到羊毛,众倌不约而同地“哦——”出一声。

从表情上看,他们个个恍然有悟。

“苏秦愚痴,恳请诸位前辈赐教!”苏秦拱手一圈,态度诚恳。

“呵呵呵,”心都子笑出几声,“苏子或想听听六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六十年前?”苏秦大吃一惊,拱手,“苏秦愿闻其详!”

“这桩事情,还是让他讲吧!”心都子看向孟孙阳。

“当其时,我们与夫子住在宋国,有个叫禽子的墨门弟子寻上门来,”孟孙阳也不客套,接过话头,“考问夫子,‘听闻夫子贵己惜身,有这事吗?’夫子说,‘有哇!’禽子说,‘假使有人拔夫子身上一毛救济天下,夫子肯吗?’夫子说,‘一毛怎么能济天下呢?’禽子说,‘假使能济,夫子肯吗?’”

“夫子怎么答?”苏秦大睁两眼。

“夫子没有答他,耸耸肩,”孟孙阳耸了耸肩,“就像这般,走人了。”

“那……禽子呢?”苏秦追问。

“禽子哪能肯呢,傻愣愣地硬要追去,被老朽我扯住了。”孟孙阳卖个关子。

“前辈为何扯他?”

“我问禽子,‘假如有人割破你的皮肤,给你万金,你肯吗?’禽子应道,‘肯哪!’我再问他,‘假如有人断你一肢而予你一国呢?’禽子不吱声了。我又问他,‘假如有人砍掉你的头而给你整个天下呢?’”

毫无疑问,禽子是禽滑厘,墨门开创者墨子(墨翟)的首徒,方才那个让他拔羊毛的夫子该当是以贵我之说而名扬天下的杨子(杨朱),而眼前的几个羊倌,当是一直追随杨子的几个弟子了。

犹如古人一般的杨子依然活着,且就存在于自己的眼皮底下,苏秦内中一阵激动,但面上尽力保持镇定。

“禽子怎么应对?”苏秦微微一笑,倾身问道。

“禽子初时哑口无言,良久方道,‘这个我答不了你。不过,凡事要因人而异。就你所言,若是来问老聃、关尹,他们一定赞赏;如果是问大禹、墨翟,他们一定不会苟同!’”

“嗯,”苏秦点头赞赏,“禽子妙对呀!前辈怎么说?”

“呵呵呵,”孟孙阳轻笑几声,两手一摊,“还能说什么呢?老朽与他,简直就是鸡与鸭谈!”

“是哩。”苏秦应道,“墨门与老前辈就如两只车轮,虽然同为一车,却是沿着不同的辙子滚动!”

“嘿,”孟孙阳竖起拇指,“苏子所喻甚当!”

显然,几个老羊倌皆对苏秦的譬喻表示赞赏,或竖拇指,或示以点头微笑。

“抛开墨门所争,”孟孙阳拱手问道,“敢问苏子,可解夫子一毛不拔之意?”

苏秦抬头,拱手:“晚辈无知,恭请前辈指点!”

“于肌肤而言,一毛微不足道;于四肢而言,肌肤微不足道。然而,积一毛以成肌肤,积肌肤以成四肢。一毛虽小,却也是躯体的一个部分,是父母所授,是天地所化,怎么能轻贱它呢?”孟孙阳油然慨叹,“唉,墨门之徒哪能懂得这些啊!”

正说着话,舍门打开,老夫子走出来,跟在他身边的是那只狼犬。

狼犬的凶目再次盯住苏秦。

老夫子走到跟前,看向苏秦,指向整个草舍:“苏大人,此舍为老朽所有,大人既然不为买羊而来,老朽就不久留了!”指一下狼犬,“送客!”

狼犬冲苏秦发出呜呜的示威声。

苏秦也不惶急,冲老夫子与众羊倌一一揖别,转身而走。狼犬紧跟于后,一直送到前院,送出栅门,用利齿咬住栅门,关上,守在门内,直到苏秦、飞刀邹走远。

听到苏秦二人的脚步渐远,心都子看向老夫子:“苏子好歹也是鬼谷子弟子,天下显达,夫子这般赶他,是不是过了?”

“唉!”老夫子喟然长叹。

“夫子为何而叹?”孟孙阳问道。

“为云梦山谷里的那个老鬼呀!”老夫子眼睛闭起,声音淡淡的,“四十年前,列御寇扯老朽入谷见他,那老鬼东拉西扯,说是在寻什么道道,听他声音,劲头大着呢!老朽劝他贵己惜身,做些实在的事,莫入那虚无缥缈的道道,他不肯听,还笑我。这不,四十年过去了,老朽没有看到他寻到什么道道,倒是看到他教出来这么几个弟子,什么庞将军、孙军师、张横、苏纵,你战我,我斗你,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将一个好端端的天下折腾成这样,唉……”

“夫子,”心都子一脸疑惑,“您这是怎么了?”

“你们还记得那个横鼻子竖眼见谁就怼的邹人吗?”老夫子睁开眼,看向几人。

“嘻,可是你们老孟家的那个孟轲?”心都子看向孟孙阳,“孟孙兄,你们是什么辈?”

“呵呵呵,”孟孙阳捋一把胡须,“若论辈分,他该叫我祖爷爷!”

“老鬼的这几个弟子,还有你们孟家的那个轲,”老夫子看向心都子,语重心长,“无不是你所亡的那只羊呀!叹只叹这个苏秦,理是明白的,可他仍然要走在歧路上!”

老夫子点出这个题,众人尽皆不语了。

“什么人在歧路上走哇?”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看去,是又一个老丈从前院走来。那只狼犬不无殷勤地在他身边蹿前蹿后,又是扯袖,又是拱鞋,状态欢实。

是几人的共同友人颜斶。

“他们老孟家的!”心都子朝孟孙阳努嘴。

“呵呵呵,”颜斶笑道,“是孟轲呀,在下有他新的传闻了!”

几人皆看过来。

“前些日,孟轲又被王辇接入宫中,说是射了王弓,说是相国田婴见他射得好,提议他教习三军射艺,夫子觉得是羞辱他,当场甩袖出宫,第二天一大早就愤然离齐了。离就离吧,可这孟夫子又割舍不得,在边邑昼城的客栈里滞留三日,好不容易候到王使,太史尹士,却不是来挽留他的。你们说说,这个夫子累也不累?”

“唉,怎么能不累呢?”孟孙阳轻叹一声,“身心皆疲,不利于性!”

“你们说说,”老夫子突然插话,看向几个弟子,“这个夫子是为何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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