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乌金大王动怒(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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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大地,水道纵横。

比河水大的,惟有江水。

江水原本不叫江水,叫金沙水,因为水中多金沙。

金沙水流过万年洪荒,奔流入蜀,再汇聚蜀山诸水,始称江水。

江水浩荡,缓缓东流,涌入巴山。

巴山多峡,在巴楚相争的那个年代,所有的巴山江峡皆叫巫峡。

巫峡因一座叫巫咸山的大山而得名。

巫咸山因山上有座叫巫咸庙的神庙而得名。

巫咸庙因一个叫巫咸的巫人而得名。

巫咸因发现该山的一个溶洞里所流出的泉水含浓盐而得名。

据传,上古有十大灵山,每一个灵山居住一位大巫,他们分别是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

天下十巫,主司人天沟通,巫咸为其长,因为人是离不开盐的。

巫咸是个女人。据传她是天神之女,主司巴山云雨,为整个巴山的主宰。

始祖神庙位于巫峰的一处山坳,仰视巫山绝顶,俯瞰山下盐泉。山坳经过人为修整,现出一块平地,方约数十丈,相传为当年巫咸的起居处。

神庙依山就势构筑,不知经过多少代的修缮,到楚人征伐商於的这年夏天,依然完好无损。

坳中奇树异木,鸟语花香,景色绝美。一眼细泉从石缝里涌出,在一棵老树下面的一泓清池里稍作逗留,汩汩远去。

天气晴好,庙中凉爽,这是一个美好的初秋丽日。

清水池边,一个少女在为一个老巴人行针,一个长衫老者头戴雉羽,面谷而坐,随心抚琴。

老巴人与几个显然已就过诊的男女巴人闭目聆听。

一曲终了,少女取出针,扶老巴人站起来,搀扶他试着走几步。

几步走完,老巴人推开她,快走几步,慢走几步,一脸惊愕地冲她竖起拇指:“神针哪,小祭司,你这手艺超过那个鹖冠人呢!不瞒你说,我这条老腿让那个鹖冠人扎过不知多少次,没有一次见轻,你才扎几针,嘿,它就乖乖地听使唤哩!”

“嘻嘻,”被称作祭司的少女冲他做个鬼脸,“早晓得您老会哄人,没想到您老这般会哄呢,”淘气地拱手作礼,“云儿这厢有礼了!”

“哈哈哈哈!”众巴人皆笑起来。

众巴人的笑声被一阵隐隐传来的号角声冲断。

老巴人向众巴人招手,朝鹖冠人扬扬手道:“辰光到了,得下盐池子喽,白兄弟,弹一曲上路!”

正在弹琴的长衫鹖冠老者朝众人笑笑,弹出一支送别曲。

“老阿公,这个!”少女取过他的拐杖,追上去,递给他。

“看看看,”老巴人接过来,拍拍腿脚,“老阿公的这条老腿已经好了,还要这劳什子做啥?”顺手扔进山沟,夸张地大踏步走去,走到拐角处,转头对鹖冠人,“白兄弟,你带出一个好外孙哟!”

少女姓白名云,是鹖冠老者的外孙女,也是巫咸庙的祭司。

待众巴人走远,白云返回,走到石案边,收拾这些巴人带给她的诊费,有干馊了的米粑子、几小块盐巴、一只山獾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细碎日用品。

这些当是那些来诊病的巴人所能带来的最好的酬谢了。

白云发出一声轻叹,走到鹖冠人身边,蹲下来。

鹖冠人依旧弹琴。

“老外公,”白云语气沉重,“他们起早贪黑,一个一个都累病了,日子却是越来越难!”

“唉。”鹖冠人停住,长叹一声。

“为什么呢?”白云看向山下,“听那个老阿公说,早些年,他们富足得很。”

“是哩,”鹖冠人点头,“那时节,他们是巴人。”

“可他们依旧是巴人哪!”

“已经不是了,”鹖冠人再叹一声,“现在他们是楚人。”

“巴人?楚人?”白云若有所悟,喃声自语,“是巴人,他们就拥有盐泉,是楚人,他们就一无所有了!”

“是哩。”

“外公,”白云略略一顿,看向东方,“有个事情,云儿想有好久好久了!”

“你说。”

“云儿想到山外看看。”

“看什么?”

“郢都。”

“郢都没有什么好看的。”鹖冠人再次弹琴。

“咦?”白云按住他的手,“外公不是说它繁华热闹吗?说那儿到处是人,到处是房舍,还有王宫,还说一个叫什么章华台的,人间所无,天上才有呢!”

“唉,”鹖冠人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外公讲的是她的过去,是很多年以前!”缓缓起身,引她走到崖边,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而现在的她,一如那棵大树!”

白云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不解道:“外公,那棵大树怎么了?”

“看起来青枝绿叶,只是,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成为枯木!”

“咦?”白云瞪大眼睛看过去,半是自语,“它不是长得好好的吗?”

“你可近前去看。”

白云走过去,察看一番,走回来,笑道:“外公,我晓得了,它生虫了呢。”

“是的,它生虫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都是蛀虫!”

“外公呀,”白云扑哧一笑,“您老怎么想不开呢?”指着山上的树,“外公说说,在这山上,哪棵树上没有虫子?再说了,生虫又怎么了?前几日,云儿看到几只鸟飞来,它们就落在那棵树上,上上下下捉虫子呢!虫子越多,小鸟越开心,是不,外公?”

“是的。它们可以捕吃外面的虫子,可里面的虫子呢?它们才是要命的!”

“看我寻只啄木鸟来!”白云握拳。

鹖冠人给她个笑,俯身抚琴。

“外公?”白云再次捉住他的手,发嗲,“云儿是认真的呢,云儿……早想下山看看,就看一次,行不?”

“孩子,你还是不要下山的好!”鹖冠人盯住她,语气凝重。

“为什么呀,老外公?”白云急了。

“因为,”鹖冠人一字一顿,“山外不是你的天!”

“咦,”白云眉头拧起,“外公早就说过,方圆的天皆属于巫咸,山外难道就不是了吗?我是巫咸庙的祭司,山外的天不是我的,又是谁的呢?”

“是楚王的!”

“可他只是楚人的王,不是楚天的王!”

“唉,”鹖冠人苦笑一声,“孩子呀,你不说,外公也晓得你为什么要下山,可……”欲言又止,低头抚琴。

琴声错杂。

“老外公,”白云敛起笑,在他旁侧缓缓跪下,“云儿晓得外公晓得,”如同演戏一般,声音立时哽咽,泪水饱盈,“可……外公呀,云儿实在……想去看看他……”

鹖冠人的指头放缓,琴声抖颤。

“云儿求请外公了!”白云叩首,“求请外公这就告诉云儿,那个人他姓啥名谁,家居何处?”

鹖冠人的手指颤得更厉害,琴声止住了。

“老外公,云儿就去看一眼,云儿想去看清他,看清他是何等样人,非但造下云儿之身,还让娘亲为他……”看向远处的断崖,泪水夺眶而出,哽咽良久,“您的外孙女……求请外公成全!”

“孩子呀,”鹖冠人抚摸她的长发,“你去看了,会失望的!”

“为什么?”

“因为你会看到你不想看到的。”

“云儿什么都想过了,外公,云儿从未求过外公,只此一次……”白云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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