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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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官署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已是临近黄昏。寒鸦在耳边凄厉地哀鸣,在空中,在树枝间不住地回旋打转,晃动暮日穿过枝叶缝隙映射出的微光,纠缠微冷的寒意交结相侵。

她一路扶着墙壁穿过街道,四周寂静得可怕,好像闻不到半点人的声息。

煎熬着走到驿馆门前,树下站着一个素服白裳的女孩。

“槿儿?”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槿儿身边,叫唤道。

槿儿面无任何表情,苍白得宛如透明的湖泊,让人不知道也不敢去猜她的心中所思。

“对你的父亲,徐州百姓,对不起。”她声音压抑得很低,眼睛恳切地望着槿儿。尽管这些与她无关,但面对眼前这个神色落寞沉沉的女孩,情难自禁想起了自己的爹爹。

鲜血从他的嘴角肆意涌出,在泛黄的被褥上撒下斑斑驳驳的触目惊心。那双在床头无力垂下的枯瘦之手痉挛着空气,好像对这个人世纵然已经绝望,却仍是不舍与牵绊。

他是自尽而死,杀死他的并非贫穷,并非病痛,甚至也并非是张邈一人的过错。

是这个世界啊。

是这个吝啬到不愿给予百姓生机的人间。

可曾经那个说要改变这世间的人,那个拉住她的手把她从黑暗里奔往光明的人,如今却心甘情愿,做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的一片乌云。

“夫人何必歉疚。”槿儿缓缓开口,额间垂下几缕凌乱的发,黏连着汗水,“此事不干您任何事情。”

阿笙摇头,她轻轻伸出手替槿儿理了理突兀的头发,把自己头上的镶玉金簪摘下来塞在她手里,低低说:“拿着这个,买副棺木给你父亲好好下葬吧。”

说完,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半分犹豫,索性把自己的白玉明月耳珰也摘下来放到槿儿手掌心:“这个你也收着,拿去换些铢钱,你和你的母亲也要好好过下去。”

她其实也没多少女子闺中的饰品,这已经是身上最值钱的东西。那对耳珰是她平日里最爱之物,眼光忍不住恋恋地看向槿儿的手心,但又强硬地把视线收回了,不让槿儿看见自己流露出的半分情绪。

槿儿呆呆地盯着手中闪烁着暮光的饰物,又抬头望向阿笙,声音生涩干哑:“谢谢你。”她眼眸黯淡,像是那一望无边的黑夜,沉寂得看不见藏在角落的一点星火。

“但是对不起。”后面这句话近乎悄不可闻,却带着傍晚暮霭沉沉将落未落之际的阴暗,尾音竟微露寒意,让阿笙不由得悚然一惊。

她刚想问槿儿是何意,“你——”才吐出一个字,嘴巴忽地被一双从背后突然出现的手突然堵住,那个音调硬生生被吞回了嗓子。

这双手粗糙而有力,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和鼻,让她近乎猝不及防,坠落窒息的悬崖边缘。阿笙眼珠子不禁瞪得老大,绝望地想回头看来者是谁,拼命地朝槿儿摇手示意求助。

槿儿却像视而不见似的,淡淡地漠然看着她。

阿笙只能疯狂地挣扎晃动身子,死命地想要摆脱身后人有力的禁锢,紧张的耳膜里却传来男子低低的警告:“别乱动,你跑不了。”

旁边还传来别的男子窃窃低语的声音,由于嘶哑模糊,她根本听不清这些人在议论什么。看来这下已然陷入了始料未及的困境,这里不只有一个男子。

她被捂得近乎昏厥,虽然头脑告诉她此刻绝不能晕过去,但她实在失去了所有力气,新鲜的空气也无法进入她的鼻腔以保持清醒,只能任由自己陷入昏昏沉沉的黑暗,让意识变成一块巨石沉入漫漫海底。

等到好不容易意识重新回到正轨,她努力睁开了双眼辨认周围的环境。现在也不知是何时辰,四周昏暗无光,像是被压抑了一层浓重的阴云,外面似乎还在刮着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拍打脆弱的窗棂,敲击她不安忐忑的心头。

“你可总算醒了。”阴恻恻的男声骤然划破黑暗。

她这才发现,屋子里点燃着几支弱不禁风的烛火,勉强能照亮四围的角落。眼前几个彪形壮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眼底却带着几分刻骨的恨意和凛冽,如锋利的刀要把她身体切割一般。

她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哆嗦,面上却尽力保持着镇静与安定,尽管早已恐慌得血液都凝固了。

“你们,你们绑我来究竟要干什么?”阿笙试着喘了几口气,把自己强烈的畏惧稍稍排解出来。

其中一个男子皱起眉头,手里的匕首寒光一闪掠过眼角,骇得她忍不住下意识地闭上眼睑。

“马上你就知道了,曹夫人。”

此称呼一唤出来,阿笙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成为他们俎上鱼肉的原因。

必是因为曹操了。

他们应当是屠城存活下来的徐州百姓,或许要抓自己来泄愤。即使不敢笃定,但她还是稳住混乱的心神,淡淡说:“你抓我对你们有何用处,要报仇尽管寻他报去,与我并无任何关系。”

“于我们的确毫无用处。但有人要你有用。”深色褐衣男子直直地盯着她,直慌得阿笙浑身发颤。

“何人?”

“不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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