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2 / 2)
她忘了把字条放回原位了!
那两个人距自己不足两尺,近得连一分一寸的呼吸也听得清楚分明,甚至还能察觉到他们在四处搜索翻找。
“郭图大人已将你我二人的家小扣押,你我已是没有退路,”一个人率先说,“机不可失,你先往陛下御壶里斟上鸩酒,若事情败露,只需一口咬定乃曹司空指使所为,郭图大人自会救出我二人。”
“可……”那人犹豫着,面露难意。
“怕什么,你若事败自然我也逃不脱干系,我俩已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若成你便能与老小过上一辈子的富贵生活。你再看看我手上的这是什么?”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东西,令那人登时变脸,眼里发出欣喜的光,眉开眼笑地便要接过。
不料那双拿着金子的手却蓦地收回,冷然道:“我在此等你的好消息。”
一阵远去的脚步声传来,应是已经去奉命行事。
阿笙不由得恐慌起来,稳住混乱的心跳,静下心来细想前因后果:
看来他们是要毒杀刘协,伺机嫁祸,勾起汉室臣子与天下人对曹操的怨望与仇恨,如此自有人从中渔翁得利。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刘协若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对曹操都百害而无一利,甚至因为不忠不义成为天下指责讨伐的靶子。
所以她万万不可让事态发生,绝不能让刘协置于危险之地。
只是现下必须尽快脱身。
想了想,她从壁上小声抠了一块石子,大拇指与食指相扣,将石子弹到剩下那男子的脑门。
“砰”一声闷响,男子顿时惊叫四顾,怒气上涌:“何人?给我出来。”
阿笙捏细嗓子,装出清脆的笑声:“卢德大人,你看这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本公主命你拿住他!”
脚在地上跺了几跺,摩挲了几下衣角,造成有数人前来的假象,立时在寂静的夜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那人一听到侍卫之长卢德的名字,本就做贼心虚的心瞬间愈加不安,哪里还顾得上辨认真假,只觉浑身发抖。
他慌忙朝外飞奔,头也不回就跑了,生怕被人认出来。
阿笙也一刻不敢耽搁,趁那人还没察觉,赶忙往最灯火通明的方向过去,那里必定是今日大宴群臣的永和殿。
她刚匆匆穿过错综复杂的楼阁,迎面看见走下玉阶,出了大殿的荀彧。
看到数年未见的他,她面色倏而一滞,旋即恢复了正常,连礼也顾不上行,语气急切:“陛下呢?陛下有没有喝下那壶酒?”
她没等荀彧回答便要冲进去,衣袖却登时被他拉住。
“那酒,我喝了。”
“你说什么?”阿笙眼睛骤而睁大,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刹那失语。
这时她才意识到他脸色的异样。
几乎是瞬间,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乌黑的表面掩盖猩红的液体,顺着身体倾泻而下,伴着额头落下的大颗大颗的汗水,混成恐怖的颜色。
“荀彧!”她一心急,就脱口而出他的大名。
她丝毫没意识到任何不妥,径直扶住他的肩膀,慌乱得心都在绞。
怀里他的身体正缓缓往地上倒去,阿笙只得将右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左手臂环住他细瘦的腰,半跪在地上,贴近胸膛抱紧他。
他的个子比她高得多,月光下的影子有如最高洁清逸的君子兰,虽虚弱气微,仍旧优雅万端。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形容他真真是再适合不过,仿佛是天造地设的比喻。
“在下无……无事,谢……谢卞夫人挂心。”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试图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一个字一个字地费力吐出字句,强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旁若有人地避嫌。
甚至垂下眼睑,不愿去直视她急切的眸子。
他却不知,此刻血越拭越多,不知停止地径直往唇角流淌,把他身上燻红的朝服染了个透,被风吹过后迅速发寒,沁出刺骨的冷意。
阿笙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泛凉,像握不住的过隙白驹从指缝间偷偷溜走,逐渐化成虚无。
她顿时有了一种怕再也抓不住的恐慌,眼前男子似是转眼即逝的暮云,仿佛一晃眼就消散了。
“荀彧!你醒醒,你别睡过去,跟我说说话!求你别睡过去好不好,我马上带你去医馆,我帮你找最好的郎中为你医治,你一定会撑过去的。”她大声地在他耳边叫喊,急得带了哽咽,试图把他拽回清醒。
“那里是何人?三更半夜在殿门口喧哗,这可是扰君的大罪!”
“怕不是贼人闯进来了,快把他们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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