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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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赶紧道:“我既予了你婚书,又怎么会与别人拜堂成亲,我早安排了文香替我去拜堂——”见他眉头稍缓,她的语气更软,颔首委屈道:“和尚,但凡能想到第二个办法,我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她想过拿殿试这几场所得的银子让周毓华引荐吏部的官员,或是直接贿赂他帮忙应付过去,可是太冒险了——眼下这么个机会送过来,不过是以燕一一的名义成亲,秋玉恒又听她的话,以后两头瞒着不成问题。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无尘气狠了,还把她扫了出去。

“和尚,要怎样才能让你消气?”她顺势坐在他腿上,用没有受伤的右脸蹭着他的胸膛,讨好地道,“我斟茶认错还不行嘛,你别不理我。”

无尘难得的不为所动,拍拍她的肩头示意让她下来。

燕云歌水蛭一样将人缠得更紧,开始寻其他话头。

“你没看见我父亲不甘不愿又不得不求我的样子,简直痛快。”

无尘皱眉,显然不认同,“净心,为人子女者,应当——”

“应当三从四德五不怨,大道理改天再讲,和尚,你看看我这伤……”她故意将受伤的半张脸靠近,“为着赶回来,还摔了一跤。”

那伤分明是被人掌掴所至,却不知她为何不说。无尘心里黯然,手指却往她眉心一点,平静道:“少睁眼说瞎话。”

燕云歌眉眼一笑,扯痛了嘴角,又小心翼翼地抚着脸说,“我说得句句真话,我还能找人伤了自己来求你心软不成?”

无尘倒真因这个讨好的笑容有所触动,他自嘲再坚毅的心志,奈何遇到的是她,他求如来,问天尊,也在心中找过菩提,上至那三十三重天,下至那阿鼻地狱,唯独逃不开这名叫燕云歌的劫。

一念妄动,不知不明,无明生妄想,他无尘明世间诸法的真实相名,却因她放弃着相。

师傅曾说,你应她的劫,又怎知她一定会承你的情?无尘,你不知根达本,犹如梦中人不知梦中,而未能自知自明自觉,你一身修为早晚因她自毁。

师傅却不知他心中早住了魔鬼,无尘微叹着,不再与她分说,重新落子在棋局上。

燕云歌在他怀里挪了挪位置,也拿了枚黑子与他对弈,见棋盘上的局势难分难解,分明是布了一天的局。

她故意问:“和尚,少见你放下一天的功课,你是不是害怕我真去成亲了?”

“为着你,我又岂止放下过功课。”无尘放下一枚白子,缓缓应道。

她赶紧亲了他一口,得意道:“也是,你为了我连心中佛祖都放下了,功课又算什么。”

无尘的心被刺痛,背叛佛祖的愧疚从她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更教他无地自容。

“和尚,你信我,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早晚会与燕府秋府断个干净。”

无尘这才低头看她,先将关键的提了出来,“你预备如何断干净?又预备将秋玉恒放在什么位置。”

燕云歌被问个正着,沉默了许久,无尘提着棋子的手慢慢握起,最终将棋子丢入了棋篓中。

“你总是轻易许诺,不计后果的许诺,你可知道比虚惊一场更难受的是被赠空欢喜。”

燕云歌急着要说,无尘让她下去,语重心长道:“你先给秋玉恒空欢喜,又给足他难堪,给了我一天难堪,又来给我空欢喜,净心,我虽木讷,亦修身明性,你的欺心我并非不知,但我总是妄想——妄想以己之身度你,未料——”

“未料因我万劫不复么?”燕云歌缓缓地替他把话说完,见无尘表情微敛,她便知自己说对了。

她想起前几日突然念及无尘的晃神,她已经许久没有过那种情绪,最后一次……她竟想不起来最后一次是为了谁。

无尘自小无事挂怀,是不辨不恼无欲无争的人,不似她,多念几本经书都要问念得多了是不是真能去西天?

无尘总说你这般心急,又求成,哪里能觅得大道,出三界,证佛果。

她说,那我就不觅大道,不出三界,不证佛果。

那你要做什么?

我要成魔,让你日夜记挂着我,日夜想着要以驱逐我为己任。

她笑眯眯地亲在他脸上,老持自重的少年无尘却红着脸,落荒而逃。

那是怎样一个慌不择路,甚至差点撞上门柱。

燕云歌嘴角慢慢挑起,心情一下子明朗,得意的不行,落在无尘眼里是意外,是不解。

她突然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衣服里摸,无尘惊讶,脸红了一半,“你做什么?”

“我这处有个魔鬼。”她眨眨眼睛,“需要无尘大师的降魔杵戳一戳——”

点了一夜的油灯在天亮时被人挑了芯,只听屋内忽然一声脆响,木童随即入了屋,以为会瞧见一地的支离破碎,未料房间里整整齐齐,刚才发出的声音,似乎是砚台倒了。

“收拾一下。”

秋玉恒已经换下了大红的喜服,只穿了件月白单衣批着黑色的披风,状甚随意地罢了笔。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说句心灵相通也不为过,木童明显地察觉到小主子颓靡失望的情绪,他却不敢再劝解,亦不敢为那个女人说着好话,只能低头道:“少爷,嫁衣带来了,连着燕相府前几日送来的嫁妆,一并都等在外头。”

秋玉恒冷淡地点了点头,将连墨迹都未干的纸张递给他:“加上这封休书,一并退回燕相府。”

“是。”木童伸手接过,小心翼翼瞧着主子的神色——只不过一夜,他家少爷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冷漠,阴沉,也难以亲近了。

“还有那个婢女,我不要再瞧见她,燕相府若有将她的卖身契送来,你让管事将她发卖出去,越远越好。”

秋玉恒冷漠地说了一句,转身解了披风,要换官服。

与个丫鬟拜堂对少爷来说岂止是奇耻大辱,木童哪敢为春兰说句好话,喏喏地称了声是,正要将休书折起来,却被突然伸出的的手夺过去,那人的嘴角带着极淡的笑意,“休书?你想休谁?”

秋玉恒猛地回头,发指眦裂,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燕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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