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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君亲自往陵海去接初九,他暗暗思忖,这桩事值得欢喜,更要多痛饮几盏。
彼时初九在披香殿里喝香羹,他低声道:“何须如何大的排场,又是设席,又是宴请。我这都尚未显怀……”
自从初九揣上小狮子,長君便不甚爱玩儿他的足踝,深爱抚摸他的小腹。
長君抚着初九的身子,笑道:“便是要在未显怀的时候才好,若是显了,我哪里肯让你去筵席上?人多之处都不能去了。”
在初九心中,他怀上狮族的嫡传子嗣这桩事,还是比较私密的,并不愿大张旗鼓让百兽族皆知晓。不过既然狮王有心,也不能退却,只得准备着开席。
未回服侍他换上一身儿金黄的暖缎云丝氅袍,还在袖口追上玉饰。初九又换了双小厮新送来的银缎瓜瓞纹的丝履。只是对镜相照时,未回叹道:“公子越发瘦了。”
他转念一想,自家公子又是劝主上,又是劝少主,百般操劳,何曾有不消瘦的道理。
初九摇摇头道:“哪里那么容易瘦的。”
未回取过一段灰猞猁皮做的抹额,笑道:“公子束上这个?暖和。”
初九颔首道:“无妨,来罢!”
东翮殿中,叙善亦是由着小厮服侍,换好礼服,预备到狮族赴宴。
他身前有一个贴身服侍的女官跪在地毯上,为龙王系上腰间玉璧。与初九那儿不同,在龙王身边,无论是多亲近的小厮,都不敢与龙王调笑而言。
按照规矩,狮族宴请了龙族的龙王和少主二人。虽然无论是谁都心知肚明,这场欢宴,龙王可能来不了,而映雪少主定是来不了。但为体面,狮族的拜帖还是妥妥帖帖地送到映雪那里。
叙善也在心中默认,映雪今日定是不出席的。谁知他礼服未整好,忽然有映雪的贴身侍婢翠烬躬身到殿外禀报:“回主上,少主已收拾妥帖,随时可以跟随主上赴宴。”
如何今日映雪愿意出席?叙善先是感受到一阵蹊跷,随后是无穷无尽的欢喜。这时不时意味着,映雪快要走出来了?
而在途中,初九听未回说这次宴会上也会有族姐,更是心花怒放。
他在心里揣测着,族姐会穿什么衣裳赴宴呢?她寻常时候,十日里有八日是要穿白衣的,可是在那些重要的节日,她也会换一换颜色穿。譬如墨绿、玄紫、苍银。
一至狮族,只见要设宴的酬欢台上缀满描画十二花神的灯笼,还有一群侍女守在一旁,预备点烟花。甫踏入酬欢台,便闻得一阵龙涎香,暖馥馥直要熏得主宾皆醉。
初九落座后,发觉旁人的席案上都摆着美酒,唯独自己的席案上摆的是不温不火的清茶。想来由于身孕的缘故,狮族不许自己饮酒。
長君坐在他身侧,笑道:“初九,我带了一坛相思。只可惜你喝不得。无妨,我便喝给你看。”随后他取出一坛西瓜酒,为自己倒了满杯。
初九却出手将酒坛夺过来,搁在自己身后,谑道:“你倒会算计,自个儿享受,又把我馋住了!我不喝,你也别喝了。”
長君取过一方青碧瓷杯,倒满清茶,投降道:“都听阿酒的。来,不喝酒,我便陪你喝茶。”
听了这么一句,初九的心里又是暖,又是感动。忍不住便偷偷在桌案下握住長君的手。
开席后,当真是锣鼓声喧,笙歌鼎沸。南墙有乐师吹箫奏笛,脆敲编钟,丝竹落错有致。中央则是一群舞伎翩翩起舞,海棠红的水袖甩得人眼花缭乱。
席间,初九偏过头看自己的族姐看了三五回。映雪坐在叙善的下首,穿一袭绛紫华衣,青丝垂在身后,一缕一缕地散开,任谁惊鸿一瞥,都要叹一句,不愧是女身乾元,当真风华绝代。
只是映雪正襟危坐,面孔上是对世间诸事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今日开宴,最受关注的,除了狮族留后之喜,便是龙族这一对令人一言难尽的叔侄。众人都以为,映雪不肯见人,定是留在自己宫中,不肯出席宴会的。谁料竟然在宴上见到了映雪,她还坐在自己叔父身边,两个人仿佛谁都不介意。
百兽族众人对她的态度,不是怜悯,便是好奇。
而龙族的对面,便是蛇族的席位。溯皎神态自持,听着丝竹,看着舞伎起舞,无限惬意的模样。人们看到他,便想起上一回長君拔剑之事。今日至酒过三巡,他也不曾闹出什么风月轶事。
映雪无心于歌舞,她将桑落酒倒在红玛瑙杯里,随后一饮而尽。同时,她左手的指尖,紧紧镶嵌入掌心,留下一痕尖锐的痛楚。
其实,映雪何曾想开,哪怕是在这样盛大的欢宴上,她还是无法被感染。喧嚣热闹都是旁人的,她心中只有孤冷。
破天荒地,溯皎倒不曾招惹初九,只是频频对映雪和叙善举杯。
長君以雕筷夹给初九一块儿茯苓糕,低声道:“来,你尝一尝,这个好不好吃。蔻香喜欢这个,都喜欢了几百年了。”
初九咽下去,随后道:“这糕点清甜得紧。茯苓糕?是名唤茯苓糕来着?嗯……与菱角茶的滋味倒配。”
長君对映雪陡然出席的消息,也觉得惊愕。不过惊愕一瞬间便罢了,他心思的大半都在初九身上。旁人如何如何,倒无心去研究。
宴上旁人见狮族少主与那小坤泽恩爱非常,彼此敬茶调笑,皆十分羡慕。人人都暗道長君果真有福气,映雪无心情爱,他这楼台不近水,也能捞到月亮。内帷得了这么一个美人,何等快活。
初九道:“哎,你看,我族姐来了!她时不时跟我父王……把这事儿过去了啊?”
長君笑着摇摇头:“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弑父之仇,不比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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