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一样(2 / 2)
落日的余晖染红天际,如同鲜血般炫目,像极了那日的契风崖顶。
马车徐徐前行,离北邙山越来越远,车内一片沉寂。
风兮音回眸,深深地看着九歌,狭小的空间里,他们近在咫尺,只不过他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却又远隔天涯。
有种叫骄傲的东西在他们身边画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圈在一个与世界迥异的天地中,在这个天地中他们各有冷暖,却无法靠近,因为谁都不愿打碎它。
“兮音,你还记得以前,我身边有个丫鬟叫灵紫吗?”过了许久,九歌忽然问道,喃喃的语气像是在和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风兮音蹙眉,隐约想起以前常伴在九歌身边的一个丫鬟,嘴巴十分聒噪,大致还有点胆怯。
“你还不知道吧。在我初入江湖时,她为了保护我,被宿月宫的人打下了契风崖。说来也巧,我们主仆二人竟是以同样的方式掉下去,不同的是,我幸运的活下来了,她死了,死的尸骨无存。”九歌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玉的背面赫然刻着‘灵紫’二字。
她轻轻的摩挲着,用指尖感觉那上面的刻痕,“后来我从一只野狼的胃里找到这枚玉佩。你说......她是落下悬崖时就死了,还是被野狼活活咬死的?”
风兮音不明白九歌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对她口中那个丫鬟也没什么印象了。若真要从她说的这两者中二选其一,大概任何人都希望是前者,毕竟后者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剧痛,心理上也要承受常人无法忍受的恐惧和绝望。
“不管怎样,我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九歌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和缓地说:“但我并不为此感到难过,因为我希望她是痛痛快快的死去。”
如果看到灵紫被野兽撕咬到不成人样的尸身,被扯的四分五裂、残缺不全的骨骸,她恐怕会发疯,后半辈子的痛苦和愧疚定会加剧。
风兮音凝眸看着她,目中带着一丝不解,“为何说这些?”
“人对最后一面的印象最为深刻,于生者而言,见了逝者最后一面,将来回忆时,记忆里全是痛苦。倘若没见那一面,相反,怀念时脑海里出现更多的,是逝者生前的音容笑貌。或许会有遗憾,但人的一生,没有遗憾何谈洒脱。”
风兮音淡淡看着她,冷眸幽暗如远空寒星,“你在为他解释?”
“不是解释,只是就事论事。”九歌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你和君羽墨轲都是风桑前辈的弟子,他一辈子也就你们这两个徒弟,风桑前辈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因他而反目成仇。”
风兮音别开眼,默然无声。
九歌索性一鼓作气,将想说的话尽数吐露,“他是你的师弟,你们曾在一起生活七年,应该了解他的脾性。他心里无论多么感激、信任一个人,都不会用言语表达,兴许是从小生活环境的原因,一直处于万人之上,没有太多勾心斗角,才有了如今这般偏激、执拗的性子。”
君羽墨轲也许会记恨风兮音间接害死了风桑,但他对风兮音的敬重并不比风桑前辈少。两人反目成仇这么多年,每次见面都争锋相对,无非是谁都不愿说句软话。凭他们师兄弟多年的感情,假如有人能退一步,另一人又怎好继续咄咄逼人。
“让我放下,你呢?”风兮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清冷漠然的脸上,神色甚是复杂。
“我们不一样。”九歌把自己的目光又转向窗外,平凡无奇的街景正在缓缓移动,看来已经回到镇上。
除夕之夜,街角巷陌的烟花炮竹轰隆不绝,刘宅的老老少少都聚集在前院花厅一起吃年夜饭,热腾腾的饺子上桌,不出一会儿就被一抢而光。
当然,风兮音和宣于祁都坐在上席,二人面前的菜肴自是满满当当,无人敢抢。九歌反客为主,和楚翊尘夫妇坐在主位。
蓝珊生怕她没吃饱,不停地给她碗里夹菜,夹得小倾情嘴巴都瘪了,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十分不高兴。
大过年的,可不能把孩子给弄哭了,蓝珊连忙去哄。不哄还好,一哄倾情更加委屈了,泪花在眼里打转,看着好不可怜兮兮。
宣于祁见状,连忙招手让倾情过去他那里,倾情不理,宣于祁拿出一串五彩斑斓的铃铛手链引诱,倾情眼里含着泪,眨巴眨巴地望着。
宣于祁笑着摇了摇,手链叮叮叮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倾情小嘴微张,一脸新奇地凑去过了。
九歌无语地看着笑容灿烂的宣于祁,这厮还真有拐卖儿童的潜质。
夜里院中放起了鞭炮,绚烂的烟花冲天而起,在黑幕中划过一道焰痕,在夜色最深处爆裂开来,炫亮半片天空,流云飞瀑,瞬息即逝。
“过年了!过年了!”刘宅上下齐声喧闹,有人喝酒助兴,有人鼓乐奏之,大家欢快地闹成一团,连宣于祁也童心大发,不知从哪搞来了几十支仙女棒,陪倾情玩的正欢。在院中边帮倾情点小簇银花边欣赏着满天花火。
唯有东厢,一片寂静。
九歌吃完年夜饭后便睡了,风兮音也没有去前院凑热闹。
外面炮竹喧天,他孑然一身站在窗前,仰头而望,朵朵艳丽在夜空中盛开,忽明忽暗的花火照亮他的容颜,那双常年冷漠无温的眼眸里,蒙上一种幽微之色,仿佛陷入了沉思,一袭雪衣,隔绝了满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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