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1 / 2)
“我乃曹司空二公子,你再敢倚老放肆?”
“二……二公子?”此言一出,贵夫人顿时换了张面孔,骇得一屁股跌回原位,原先的凶相荡然无存,朝曹丕舒展眉头陪笑,“让二公子见笑了,老身不过是教训教训我这位媳妇……”
她局促的话音未落,立刻被曹丕厉声打断:“她岂是你配教训的?”
说着他俯下身想去拉那女子的手臂,搀扶她从地上站起来,替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灰。
女子这时终于抬眼,微弱地道了声“谢谢。”
旁边的曹真冷不丁瞥见她的容貌,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以表示惊叹——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女子,那张脸仿佛画里走出来的美人,令观者只一眼就挪不开视线,满心唯余啧啧。
“本公子带你走,可好?”这时他听到曹丕温柔地对那女子说,曹真不禁心里又闪过一句孺子可教,想不到这子桓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方面悟性倒比自己大得多。
那女子还没答言,一旁的贵夫人兀自坐不住了,面上立时堆满笑,指着女子谄媚地向曹丕道:“老身是袁绍之妻刘氏,这位便是老身的二儿媳甄宓,既然公子您青眼相待,老身愿献她为您执箕箒,还望公子不嫌弃。”
曹丕没理会她,只不耐烦地命了一声:“退下。”
仅仅两个字便已足够让刘夫人心惊肉跳,悻悻应是,她忙不迭地带着身边一干丫鬟媳妇退去,躬身告辞后一溜烟就跑了。
“你一直这么漂亮。”曹丕瞧也没瞧那些人一眼,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甄宓看,嘴角上扬,薄唇挽起一个灿烂的微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甄宓嘴唇颤了颤,声音却细微得几不可闻。
他深深地望着她,似乎要将她脸上的一切细节描摹进眼中,继续说:“我记了你十余年,你的样子被我刻在脑海里,无论怎么抹也抹不掉。那日大街上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可惜你并不理会我,害我难过了许多日。不过今天在这里碰见你也是缘分,希望你能明白我这颗对你的真心,我真的不想再失望了。”
“妾……谢公子厚爱,然而妾身不过是一介蒲苇,自知配不上公子万金之躯,只求一死。”
她垂下头,整个人像风中单薄的落叶,瑟瑟而脆弱。
“为什么?”曹丕急了,伸出手握住她细瘦的双肩,“你疯了吗,给那袁熙陪葬有何意义?他把你扔在这儿自己远走高飞,这般懦弱无能的男人值得你为他殉死么?”
耳边蓦地传来抽泣,他惊慌地低头看去,却发现她突然间哭起来,滚烫的眼泪沿着面颊簌簌而落:“妾二嫁之身,不值公子待我如此。”
泪水滴到曹丕的手上,蔓延开灼热的温度,他张开双臂想去抱她,任由眼泪将自己胸前的衣领浸湿了个透。
“没有敢非议你,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他捧起怀中女子的脸,用温热的指腹拭去她的泪,轻声安慰,“相信我,好么?”
甄宓没有点头也不拒绝,只沉默着站在那里,他一时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因此动作难免因为小心翼翼而格外轻柔。
“跟我走,做我的妻子,好吗?”曹丕凝视着她黑澄澄的眼眸,试图瞧见她的心底所思所想,“我发誓,我曹子桓这一辈子也不会抛下你不管,我会用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护你周全,给你想要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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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是袁伯伯的二儿媳,子桓心甚悦之,求父亲将她赐婚与我。”
曹丕挽着身后甄宓的手,谦恭地俯身向曹操禀报。
说着,他拿眼朝上首之侧坐着的阿笙眨了眨,面上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口中刚喝的水不由得喷了出来,阿笙暗笑一声,岂会不明白儿子的意思。
于是她侧头看向曹操:“子桓也早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既然他心里喜欢,那就遂他心愿吧。”
儿子,只能帮你到这了。
不过曹操似乎也没有不同意,默不作声地瞥了甄宓一眼,又望向曹丕:“这姑娘倒是漂亮,做孤儿媳也适合,既是你娘都为你发了话,那孤也赞成你这门婚事。”
曹丕顿时大喜过望,兴奋之色不再掩饰,立刻拉着甄宓一同跪地拜谢,激动大喊:“谢父亲母亲成全,儿这就回去准备。”
“婚姻大事万不可怠慢,孤自会命人为你操办。你的昏礼会与你妹妹的一同举行,正好双喜临门,也更热闹些。”
“妹妹?”曹丕回想了下,疑惑问道,“不知是哪个妹妹要嫁人了?”
“是孤的蓁蓁,孤把她许配给荀恽为妻,两家是该因亲事更加亲密些了。”
不料曹丕听后,脸上倏而拂过阴郁的神色,但又迅速恢复平静,继续带上微笑:“那如此,真是要恭喜蓁蓁妹妹觅得良缘,寻得个好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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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礼定于一月后的初三。
曹操已决心南下荆襄,近年来一直在邺城河训练水军,以图一统四海,实现他此生的抱负。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那一天终究不远了。他甚至不屑于矫诏,自行废除三公独揽大权,天子
封其为丞相,自此已拥有整个北方绝对的统治权。
今日的铜雀台极为喧闹,轩榭亭阁皆被大红的锦帛包裹围绕,四处都散发喜气洋洋的嬉笑与欢悦。
可惜外面下了场大雨,地上难免有些泥泞,宾客们都身披蓑衣冒雨前来庆贺,到场后自然少不了朝丞相大人与夫人恭维几句,还要向同为亲家的荀令君用祝词以示讨好。
时隔许多年,这是阿笙再一次看见唐思。她穿了件端庄贵气的浅色曳地华服,发间的累丝镶宝翡翠簪尽显身份,满面笑容地伴在荀彧身侧接受祝福。
她倒还是和原先一样,依旧美艳的眉目间全是骄傲自矜的神气,阿笙一瞥见她,便想起当年那些往事,以及她那副嚣张跋扈的脸。
这是那段本来美好的时光里唯一不太值得记住的回忆。
“荀令君。”阿笙勾了勾唇角,故意忽略一旁的唐思,笑着招呼,“如今我们是亲家了。”
荀彧连忙躬身:“卞夫人愿将千金下嫁,是我荀府之荣幸。”
“令君过谦了,恽儿才学过人,又如此一表人才,能得此如意佳婿是小女蓁蓁的福气。”
这时她才转向唐思,照常微笑:“唐夫人,别来无恙。”
“问卞夫人安。”唐思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又不得不摆出恭敬的姿态。
“唐夫人,丞相与我一向钦佩荀氏家风,以能与你和令君成为亲家为幸事。蓁蓁以后就是荀家的人了,还请你多加照拂。”
唐思面色僵了僵,她怎能听不出阿笙软中藏硬的警告——蓁蓁是丞相的女儿,她再怎么对阿笙有旧怨,也不能在蓁蓁身上发泄,反而只能小心翼翼供着。
面前的阿笙笑眯眯地坐在她的上首,无形中气势早已压了她许多,举手投足间尽染高华,与当年那个小婢女已是脱胎换骨。
成长至今,她早不是那个低声下气任人欺侮的女孩,是当今权倾朝野的丞相正夫人,皇后以下最尊贵的女子,更何况连皇帝尚且形同傀儡,那位皇后更是无甚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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